第164章 积雪保墒(下)(1 / 2)
爸爸想起当年在东岭村我为了吃红薯掉进了红薯窖里的情景。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不是掉进窖里就是掉进坑里,怎么老往这些地方掉呢!
杨树方父亲在前面领着,几个人在后面跟着,顺着山脊的右侧缓缓地往山下走去。
现在,回过头来再说我的情况。
杨树方父亲判断的非常准确,不仅判断出我掉在了大坑里,还预测出我很难从大坑里爬出来。大坑很深,雪很松软,我费了很大力气也无济于事。时间一长,身上就累的气喘吁吁。歇息一阵,再爬,还是不行,几经折腾,就精疲力尽了,我只好躺在雪层上休息。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肚子也饿了。早上吃那点东西,经过这一天的折腾,早消化的无影无踪了。这时,我也突然想起了那年掉在了红薯窖里的情景。不同的是,在红薯窖里还可以啃红薯充饥,可在这个大雪坑里啃什么?啃雪?它也不能充饥呀!我和爸爸的想法不谋而合,这是咋回事?怎么老往最低的地方掉?我想起村里的老辈人说过,如果做梦老往低处掉的人,这一辈子都高超不了,只能走下坡路。那是梦境,我呢,实实在在地就是往低处掉了,比梦境还要现实呢,这是不是说明我这一辈子就没有个好了呢?
想到这里,我感到既灰心又丧气,本来想歇息一阵继续往坑口爬,这一下,一点劲头也鼓不起来了。我索性闭住眼睛,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爸爸妈妈能找我更好,找不到我也就算了,死在这个大坑里也行,省的再给我挖坑掩埋了。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我在雪坑里静静地躺着,因为想开了,也不觉得多么害怕,反倒觉得很坦然自在,肚子也不饿了,总之,处于一个非常忘我的状态。
我有点瞌睡,睡吧,睡过去也好。
朦朦胧胧中,忽然觉得头顶有响动,好像有人在走路。虽然走在雪地上声音不大,但因为四周太寂静了,即便是极轻的走路声,我也听得特别清楚。
走路的声音越来越近,还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紧接着,一道亮光照了过来。我睁开眼一看,是手电光。这个手电光我很熟悉,好像是我家那个手电筒发出的光亮。手电亮过之后,我听见了爸爸的说话声,是不是前面这个大坑?
有一个声音传来,对,就是这个大坑。我听得出,这是杨树方的父亲在说话。他又说,国青一定在这个大坑里,你们看,有人体碾压的痕迹。
爸爸用手电筒照了照大坑,喊了我几声,国青,你在里面吗?
显然,这是爸爸带人来找我了。我虽然早已经预料到爸爸妈妈会来找我的,但现在听到了爸爸的声音,心里还是既难过又激动,连忙喊了一声,我在坑里呢!
我的喊声很微弱,但爸爸还是听见了,妈妈也听见了。妈妈哽咽着嗓音说,儿子啊,你别动,等妈妈下去抱你!
妈妈本来是走在最后的,但她现在却跑到了最前头,也顾不得坑里的大雪有多么厚,借助手电筒的亮光,看见我正在大坑里静静地躺着,急忙上前一步把我抱了起来,哭喊着,儿啊,你的前世遭了什么孽啊,大过年的掉进了这个大坑里!
杨树方和张小虎岁数还小,见到这个场面,也不由地哭了起来。
张大喜不愧是个当生产队长的,说,先别哭了,快把孩子抬回家,这里面太冷了,别把孩子冻坏了!其实,这个大坑里避风,反倒不觉得太冷。
张大喜和杨树方父亲两个人,一个抬着我的脑袋,一个抬着我的双腿,从大坑里出来,一直把我抬回家。
我的这个大年就是这样度过的,既惊心动魄又惊而无险。
......
老天爷有时候就像个爱调皮捣蛋的孩子,那张脸变得真快。这不,大年初一初二刚刚晴了两天,到正月初三,又变得阴阴沉沉的了。等到正月初四,天上又飘起了雪花,一下就是好几天。看来老百姓说的腊月大月份下雪连天还是有一定科学道理的。
正月初六,是党政机关干部上班的日子。这一天,村里又来了好几个下乡干部。因为爸爸写的那篇《积雪保墒过大年》的新闻稿是正月初五晚上在县广播站广播的,所以,初六的上午,公社就发出了通知,号召全公社的人都向雁浦村学习,打一场积雪保墒的人民战争。通知的题目是:全社动员起来,积极开展积雪保墒活动,为夺取今年粮食大丰收而努力奋斗!
公社一声号令,所有的人包括下乡干部都加入到了积雪保墒的队伍中来。
来雁浦村下乡的干部中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都岁数不大,二十五六岁年纪。男的叫甄彦伟,女的叫范丽红。两个人都是年前才结婚,当然他们俩也不是两口子。甄彦伟戴着一块亮闪闪的手表,范丽红穿着一双漂亮的翻毛皮鞋。
两个人都参加了积雪保墒活动,都爬上了高高的山顶。范丽红的皮鞋底子踩在雪地上非常光滑。他们用刮板刮了一阵雪后,鞋里就灌满了不少雪花,冻得脚生疼。她觉得很不舒服,就把鞋脱下来,准备倒掉鞋里的积雪。正在这时,突然一阵大风吹来,卷起纷纷扬扬的雪花,眯的人的眼睛无法睁开。范丽红一个不小心,手里的一只皮鞋掉在了地上,被大风吹到了山下。
这下可麻烦了。山下是一望无际的雪海,一阵阵大风吹过,卷起一层层雪花覆盖在了上面,无法看见皮鞋掉在了哪里。不知道鞋在哪里,也就无从找起。
无独有偶。正在人们为范丽红惋惜不已时,甄彦伟这里又出了更加麻烦的事情。山顶上的大风刮起来时,他正从手腕上摘下手表上弦。大风卷起的雪花把他的眼睛也眯的难以睁开。他又是一个不小心,手表也掉在了地上。地上很滑,手表是金属的,本来就很光滑,两个光滑碰到了一块,“呲溜”一声,手表就顺着陡峭的山体滑了下去。手表的体积比皮鞋更小,连皮鞋都没有任何痕迹,手表掉到茫茫的白雪中,更是泥牛入海无消息。
你瞧这事闹的!无论是皮鞋还是手表,在那个年代都是极其奢侈的东西,很多老百姓别说是穿和戴,见都没有见过。有的老头儿老太太甚至都没有听说过世界上有两种东西。据说,范丽红的皮鞋是结婚时丈夫给买的礼品,而甄彦伟的手表则是爱人娘家的陪嫁,价格自然不菲。这么两件颇有纪念意义的东西,都因为积雪保墒,都因为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掩埋于茫茫的白雪之中。
现在我已经很难形容当时这两位下乡干部的沮丧心情,只记得范丽红是村民们把她抬下山的。以后即便不再上山积雪保墒了,就是在村里也得穿鞋呀!村里很想给范丽红买双鞋穿,就是布鞋也行,可村里的商店根本不卖鞋。最后,生产队长张大喜只好把媳妇李玉娥自己做的一双布鞋给了范丽红穿。
雪还在下,地上的雪层越来越厚。甄彦伟后来到手表掉下去的地里看了看,只好无奈地折返回来,因为根本看不出手表掉在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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