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割鹿(1 / 2)
时近岁末,天降大雪。
逢天下盟盟主李暮蝉与剑神谢晓峰等几位剑道绝顶决战翠云峰,故而金陵城外早已聚集了各路江湖人物。不但有黑白两道中大名鼎鼎的武林巨擘,亦有三教九流中的前辈宿老,还有诸多后起之秀,群英荟萃,鱼龙混杂。
雪地里,却见有一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老叟,手杵竹杖,于人群中埋头赶路。
这人苍发如雪,步履蹒跚,怀中还抱有一襁褓,内裹婴孩儿,走的极快不说,浑身上下更是恶臭冲天,只把旁人熏得满脸厌嫌,无不退避三舍。
只是眼瞅着就要入城,不想那来来往往的江湖客中,忽见闪出两个人来,冷眉冷眼,暗含杀气,挡在了前方。
老叟心头一惊,下意识紧了紧怀里的襁褓,止步间眼珠子骨碌一转,忙嚷道:“割鹿刀!”
傅红雪神情不改,眼神微动,未见刀影,未见刀锋,未见刀气,他已在收刀。
旁人正等着入城观战,冷不防听到这三个字,先是短暂一寂,旋即无不哗然。
老叟双眼大张,目眦尽裂,“我杀了他,总好过落在你们手中生不如死。”
中年文士叹道:“你既有意退隐江湖,又何必趟这浑水。”
昔年李暮蝉与谈无双决战之后,那位九五之尊便留下暗疾,于次年毙于豹阁。
苍白的右手已握住了刀柄,来人走到老叟身旁,在其肩头一揉,然后停下。
风雪扑面,想是上了岁数加上连日奔逃的缘故,老叟原本快疾的身法渐渐缓了下来,须眉上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冷霜,似已后继无力。
“老东西,识相的把割鹿刀交出来,不然今天保准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据传这口神刀可是能媲美泪痕剑的神兵利器,为刀中至尊,乃春秋战国时期徐夫人的后人徐鲁子所铸,可遇而不可求。
老叟心头一凛,见对方距离尚远,当即起身又是一阵发足狂奔。
最后还是几位族老拼死相护,这才护得少主以及少夫人逃入中原。
中年文士笑道:“呵呵,到了这般地步,你莫不是还打算负隅顽抗?”
“你……”
这人话里有话,语气稍作停顿,凝声道:“除了当今皇帝,还有谁敢与天下盟争锋。呵呵,你们若不是怕那李暮蝉,又岂会屠我萧家一百三十七口,欲要夺那割鹿刀。”
“你这老……”中年文士笑吟吟的正欲开口,但脸色蓦然大变,怪叫一声,抽身暴退的同时还不忘厉声叱道,“谁?”
但就在傅红雪现身之后,林中四方,忽听众多脚步声凭空冒出,密集如鼓点,来势汹汹。
而眼前这位,必然就是新帝。
中年文士与富家翁俱是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
霎时间,雪林中肃杀骤起,但见人影腾挪如鬼魅,于树缝间来回穿梭,在雪中飘忽莫测,竟是结出一方杀阵。
老叟听闻此言,痛心疾首,眼泛泪光,嘶声道:“你这种人面兽心的畜生,绝没有好下场,一定会遭报应的。”
血色沁染之下,才见一道道身披雪白斗篷的身影当空跌落,倒地气绝。
老叟冷笑连连,也不回应,而是冷喝道:“你们先往后退。”
这是一口有魔性的刀。
傅红雪淡淡道:“假如江湖传你是个蠢蛋,莫非你也要相信自己是个蠢蛋?”
祸劫也是由此开始。
中年文士不紧不慢的跟着老叟,只如猫捉耗子般缀在后面,也不急于动手,“想那李暮蝉做好人时受尽欺辱,唯有遁入邪道,方才扬眉吐气。这偌大江湖,多少英雄豪杰,明面上如何如何了得,可背地里全是男盗女娼。好人?哼,笑话。”
富家翁怪笑道:“你这老头还真是道貌岸然,我们再怎么不堪也不会对一个孩子下狠手,你自己怕死也就罢了,偏要拿孩子做挡箭牌,真是卑鄙无耻。”
更重要的是,传闻这口神刀可破嫁衣神功。
富家翁这下终于是笑不出来了。
傅红雪看了眼四方伏兵,简洁且冷淡地道:“退开。”
“把割鹿刀交出来,我放你们离开。”
那中年文士听得动静,脚下速度一提,冷笑道:“垂死挣扎。”
老叟怒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那天下盟盟主就算再邪再恶,也还讲江湖道义。不似你,狼心狗肺,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能下得去手。”
此刀古拙黯淡,通体无光,然其上所散发的凶意绝不在当年的圆月弯刀之下,甚至犹有过之。
此人亦是朱家人,五年前孤身入昆仑,嘴上说是为了求取一株奇药,然暗地里却是为了接近萧家。奈何萧家族规森严,他见明里难以接近,便以花言巧语加上一连串的苦肉计骗取了一位萧氏族女的芳心,以入赘之身居于昆仑。
“报应?亏你也算是江湖前辈,居然相信报应。”中年文士嗤之以鼻,淡淡道,“岂不闻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么?若这世上真有报应,哪还有这么多的灾祸浩劫?又何来的青龙会啊?”
他心头大惊,正要动作,不想一只软绵绵的肉掌已搭在他的左肩。
中年文士忙道:“别别别,千万别冲动,嘿嘿,事情也不是没有缓和的余地,咱们静下心来慢慢谈。”
但见风雪中有一口黑刀从天而降,落在老叟的身后。
这一刀,这神鬼莫测的一刀,比闪电更耀眼,更迅疾,足可惊天地泣鬼神。
即便萧氏一族底蕴不俗,但事出突然,加上这人还暗中遣来数十位高手,一番里应外合之下,萧家自是惨遭屠戮。
“割鹿刀?”
中年文士寒声道:“把那老东西交出来,我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刹那间,老叟如遭雷击,已被人扣在当场。
刀入鞘中,本是洁白的雪幕下倏然浮出一缕血线,就像一笔墨痕,蜿蜒起伏,在天地间绕出一圈。然后是飞快扩散的血色,飞溅于天地之间,齐齐绽放开来,凄艳动人。
老叟想也不想,反手自背上摘下一副木匣,竟是丢给了那拦路的二人。
这般走路姿势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可笑的,可唯独面对这个人,谁都笑不出来。
傅红雪看也不看对方,而是望着襁褓中熟睡的婴孩,漠然道:“我只看到人,没看见刀。”
老叟冷笑道:“割鹿刀已被我事先藏起来了,等我们死个干净,到时候谁都不知神刀藏在哪里,我看你回去了怎么和你的主子交代。”
他说罢作势就要动手。
中年文士也不动怒,而是幽幽地道:“做大事嘛,总是要有牺牲的。”
“把东西交出来吧。”那富家翁笑眯眯地道。
只是这一路上的追杀就从未断过。少主诱敌而死,而少夫人也于路上难产而亡,最后就只剩他怀里的这个孩子,萧家最后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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