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死皆萧然(中)(2 / 2)
他的眼不再发朦而是发黑了,两腿一齐打颤,斜身靠向厂部铁门,头上立时渗出冷汗。
发生这样的“反革命动向”,在他并不奇怪,他从未受过正规绘画训练,手头这点本事,全是剽学而来。而出现这一失误,他认为应该改,也愿意改,改起来也不太难,只是他没有勇气说出来,没有勇气再搭梯架……那样很可能,不,一定会招来绝不是几场批斗所可了结的灾祸。
于是他鼓足了身上仅有的力气,眼一闭,牙一咬,恭恭敬敬地站到那伟大巨像前面,认认真真一鞠躬,诚诚恳恳说了句赔罪的话:
“只好对不起您老人家了!”便把这事隐瞒下来。
所幸着,英雄们、包括那位战斗队司令,以及所有来在宝像面前唱忠字歌、跳忠字舞的信士弟子们,都交口称赞这幅画画得好、画得像,没有一人瞧出那个短处。这一是由于他们在仪式上对老人家无比景仰、无比敬重、无比热爱、无比尊崇,可实际上对老人家并不关心,于是便不去注意是长还是短,是好还是不好,是像还是不像?二是可能有人看到了,但想到长也罢、短也罢,全由他去,只要车间车床能转动,食堂到时能开饭,会计到月发工资,何必多此一嘴?说的不好,会当作对老人家的计长论短,肆意诽谤,成为“大不敬”罪哩!
别人看出或是没看出,说或是不说,是一个方面;在汪大有自己,自从鞠躬赔罪那天起,上班下班经过这里,连眼角也不敢朝宝像瞥一瞥。而越是如此,偏偏越是忘不了这件事,心里越是惴惴难安。
因而当中央文革作出布署,要城市进行疏散,把一些学校、工厂下放到农村、山区时,虽然他所在的工厂不在此列,他却积极响应,主动报名,和附近另一工厂一起,下迁到本省北方一个遥远的村镇去了。
他揣着不安走了,躲避了那幅宝像,离开了原来的工厂,丢下了母亲、妹妹、弟弟,并且由于不愿再去触动那不安,他一去多年,没有回一趟沛市(当然也就没有回家),没有传来任何好的或不好的消息。——他就这样,在这世界上连同他的那点不安,悄悄地泯失了。
他的妹妹小他两岁,他的弟弟小他四岁。妹妹叫汪芳芳,面貌像他父亲,清清秀秀,眉心没有那颗痣,却经常在那里透着轻颦浅愁,很好看。
进初中那年,正好赶上文化X革命开始,刚读几个月的书,便卷入革命洪流。轰轰动动闹了两年多,算是初中毕了业。一九六八年, 积极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召号,作为本市上山下乡的第一批,光荣地到农村插队落户,成为后来被称做“老三届”的下放知青。
尽管在农村,在人民公社的生产队里,衣食住行,无一不难不苦,但她基于自己的政治觉悟,对“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有正确的认识,去了三四年,认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专心致志于农业生产,没请一次假回城探亲。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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