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死皆萧然(下)(2 / 2)
更为突兀的是:妈妈没上班,弟弟没上学。妈妈没做早饭也没做中饭,不住地在后院土井四周徘徊打转。弟弟背朝着里屋,瘫身坐在大门槛上,抱着头,几个小时没动。
一只歪冠子的黄毛大公鸡,在巷道里追逐一只笋母鸡。笋母鸡不太情愿也不怎么反对,跑几步回回头,跑几步回回头。大公鸡兴头更高,一劲追来。紧逼在尾后了,笋母鸡半惊半痴,躲进一个墙角,大公鸡一个纵身跳上它的脊背……
完事之后,笋母鸡抖了抖翅膀,散下一蓬子灰土。大公鸡得意洋洋,如同走在凯旋门下的大将军,高昂起脑袋,咯咯连声,大步迈向巷口垃圾堆。半路,尾巴一翘,“扑啦”拉了一泡屎,正好落在汪芳芳弟弟汪大伟的鞋子上。
弟弟用平时不多见的敏捷,一伸手抓住了那只骄傲的大公鸡,“叭”地就地一摔,“欺哟欺哟! ”得胜的大将军顿时瘸着只腿,仓皇逃去。
对门小张的母亲张奶奶开门探头一看,立时炸起她那哑嗓子:
“哈哈,欺人欺到老娘头上啦!”
汪大伟眨了眨眼:“谁欺你了?”
“这鸡是我家的,你欺它就是欺老娘!”
“谁认得,它又没上记号……”
巷道里有一些不上班又没有多少家务的闲娘们,外面一有响动,不问何时何人何事,她们总是跑在第一线。
有探问的、有劝解的、有挑逗撩拨的,于是张、汪二人便正式吵了起来,惊动了本巷居民小组长吴奶奶。
吴奶奶是当然的调和派,两面各说几句,想把事儿平息了。谁知张奶奶一向不饶人,这次显得更狠。而汪大伟今天也突然变得罕见的犟,硬是不听劝解。
吴奶奶没奈何,只好趁隙进了汪家,找汪大伟妈妈。
“金二姐,金二姐,来讲讲你的伢子吧……”
她没有找到金二姐,却在外间一张硬板床上看到了静静躺着的汪芳芳,脸灰白,手脚直挺……
吴奶奶一惊,正待要问,金二姐从内间奔出来,双膝落地,跪到吴奶奶面前,紧紧抱着吴奶奶两腿,请吴奶奶千万不要声张。
很快,鸡的纷争过去了, 张奶奶没有再吵再嚷。而关于汪芳芳的事,吴奶奶没声张,张奶奶和赶来看热闹的闲娘们也都没有去咋呼。眼下这年月,谁家没人下放?谁家保得住不发生这样那样的揪心事?后来通过吴奶奶的反映由街道出面,去汪芳芳下放地区作了了解,原来当地有位大队干部,拿她“身子”作条件,答应替她忙上调,可一直没调成,已经打过一次胎了。这回起先还打算去医院的,因为没找到熟人,又搞不到必须的证明,被医院拒绝了。
用不着法医的检验,金二姐也不让惊动,吴奶奶来到床边凑到死者嘴旁一闻,一股强烈的“一○五九”农药味。
吴奶奶用手捂住了鼻子,顺眼看了看死者,她那灰白的脸上,仍然保留着一种孩子般的稚气。但是她那眉心之间素有的轻颦浅愁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怅惘、困惑和淡淡的哀怨。
在用妈妈拉货的板车装上她的遗体送往火葬场时,吴奶奶不忍心看着孩子就那么衣履不周地离开人世,替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已经断气两天了,吴奶奶明显地触到母体腹部仍有一点温度,肚里的娃娃仍在不住地蠕动,有时还大挣大扎,把母体下腹顶得老高老高……
随后,没等本学期终了,她弟弟汪大伟便辍学离开沛市,到北方他哥哥下放地区去了。
金二姐走不掉。才五十多岁,还不知哪天死,这两间房子要照应,那利民小店要去上班。于是这小巷这户宅子里,由早先的五个人,到后来的四个人、三个人、两个人,现在只剩她单身独宿了。五个人时,这房子静悄悄,如今一个人了,自然更是静悄悄……
大门不是关着便是锁着,而房门上始终垂着从来不曾卷过的门帘。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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