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等待(三)(1 / 2)
牛哥伤势最重,必须赶快医治。本村那个和他在一起的烧炭爷爷说:“要治得趁早,上彭城,进医院,可这得大大一笔钱哇!”
等到四妞刚一“呱呱”坠地,马嫂便和娘商量,一面把牛哥送到彭城边烧炭爷爷的一个亲戚家住下,请医生先看看,一面由她领着四个孩子来到省城沛市,乞讨那医药费。
一个瞎女人拖着四个娃,其中三个是瞎子,还有一个是奶孩,不用叫化也就使人怜悯。再说省城里有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他们一件衣、一顿饭便够庄户人家在地里累一辈子。跑来跟他们下跪伸手,给牛哥求点治病的钱,应该是有指望的。
来了快一年了,虽然不如她预料的那么轻易,却也确实讨了不少钱。烧炭爷爷已经几次到这里来卖柴卖炭,顺便替她把钱捎回去。她不会计算,辨不清什么元、角、分,反正乞讨来的那些分角儿、纸币儿,硬的软的、大的小的、新的旧的,她都一统子打成一个又一个包儿,带给娘、带给牛哥。眼下又打了老大的一包,正等着烧炭爷爷来取哩。
“按日期烧炭爷爷该要来了呀!”马嫂叙说完以上这些,这时微微仰起脸,那闭着的眼睑似乎打开了,在专注地凝视着什么:
“俺急盼着烧炭爷爷来取钱,更急盼着烧炭爷爷能捎来一句话,俺牛哥病好了, 那、那俺就会长出两只膀子,带伢子们飞回家!”停了片晌,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低下头:“秀姑娘,按说俺带伢子们在这里,虽然是残茶剩饭,总能吃上;夏天睡桥堍,风大,凉快;冬天住城门洞,铺上稻草,又避风,又暖和,比家里那破屋子强。可俺、可俺硬是拗自己不过,想娘!想牛哥!秀姑娘,这是剜心剜肝的想啊……”
——马嫂对秀姐的这些叙说,是原原本本从头道来,流露出对亲长、丈夫、子女,乃至对满是苦难的生活那种深挚的爱。
秀姐也对马嫂叙说了她那过去一些岁月里的事,倾吐的是一个贞淑的女子对于自己面临的生活怀有的浓浓情思和淡淡哀愁。
那是在抗日战争的前一年,她十四岁,刚进中学初中部一年级时,同校有个姓邹的同学,在高中部一年级,比她大三岁。邹家住在本城丁字街中段,上学和她同走很长一段路。他们相识是这样开始的——
“……那天是星期六,下午放学,我穿过东街,便插进佛照楼巷,这么走回家近一些。忽然从一家大院里窜出了一条狗,浑身漆黑,龇着尖牙直朝我腿上咬。我吓昏了,转身想跑已经来不及,正巧路上又支起一块大石头,把我绊得跌了老远。我两眼一闭,趴在地上,心想这下一定要被狗扯了。可是多一会儿不见狗来,并且听到那狗带着汪汪叫声越跑越远。我胆怯怯地扭头去看,只见一个人正旋转车轮似地在甩动一样东西,逗着狗,把狗从我身边引开,那狗比先前更凶,一次次扑向那人,那人一失手,甩的那东西飞了出去。那狗像狼抓兔子,兜空接住那东西便狂咬、狂撕、狂扯!
“那人便是那姓邹的同学,那东西是他的书包。狗把他的书包和书包里的书本、文具,还有一些雪花软糖扯得乱七八糟。破书、碎纸、钢笔、铅笔和包着五彩缤纷的玻璃纸的软糖儿,撒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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