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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等待(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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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家躲进房里一看,那是一只牛角做的乌黑铮亮、上圆下方的首饰盒,盒内铺着红丝绒垫子,垫子当中放着一只金戒指。她这一年长了一岁,十五了, 模模糊糊知道这赠送戒指的含义了。她的心砰地一跳,好像房里有千百只眼睛在盯视她。她又臊、又高兴,还有一些儿害怕,涨红着脸儿奔到窗前。

这是一扇镂有桂花木格的通着外院的小窗户,邹正在窗外那根晒衣竿后面站着,该是在等她回答吧?她回答他了,不过没有话语,而是羞涩地,却又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第二天邹家便走了。邹曾经对她说过,他们要跑很远,第一程是从沛市坐火车,以后还要乘飞机,坐轮船。

火车站她认识,在东门外。这天一早她就赶去了,她不知道他们乘的哪趟车,什么时间开?开到哪方去? 是往南还是往北?她不晓得买了月台票便可进入站台送人,只是一个劲地在站外广场那拥挤着的人群里寻找。她多想找到他啊!如果一下子找到他,她就会马上扑过去,抱住他。或是不让他走,或是跟他一起走。

“呜”一声汽笛,一团腾起的黑烟,一阵轧轧的车轮声,簇拥着一辆客车离站驶去。她隔着检票的栅门,紧瞅着渐渐由慢变快、掠了过去的一只只车窗,紧瞅着窗里的全都带着凄苦神情的一张张乘客的脸。

忽然,有个人把身子探到窗外,频频挥手。“那是他吗?”她眨了眨眼,让荡漾在眼眶里的泪水滚下来,“对,是他!对,一定是他!他也看到我啦,在跟我说话哩!”

他说的什么呢?“噢!是叫我等着他!”尽管有木栅拦住,她还是冲了过去,并觉得已经冲到他那窗下,大声对他呼叫:

“早些回来呀,我盼着你!”

这“等”和“盼”,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该耗去秀姐多少个日夜、多少个岁月啊! 一年两年,又一年两年,再一年两年??而在这些岁月里,秀姐又该经受多少艰苦危难啊!

一九三七年腊月底,日本鬼子对沛市那次大轰炸,她爸爸的腿给倒下的墙砸断,家里房子只剩下一间半,别的全倒了塌了。

医院不收她爸,说腿断不算重伤,后来弄得两条腿全不能下地走动,残废了。

沛市沦陷,日本鬼子进城不到十天,她爸就死了。是有伤,更是气的。十天里他不住地往自己胸脯上捶拳头,捶一下叹一声,说堂堂大中华,如此不争气,竟给小日本欺负上了。临死时,他把秀姐托付给了韩伯。韩伯跟她爷爷读过书,是爷爷的得意弟子,第一个在沛市创办了用杌器织袜子的工厂。

受学弟之托,重师尊之谊,韩伯对秀姐很好,替她把那一间半房子修整成了两间,让她进了袜厂,习了手艺,能够谋生。

见她渐渐长大了,韩伯关心她的婚事,她一次一次作了婉谢。她在等、在盼她的邹啊!

抗战胜利了,象走过漫长夜路的人,倏地看到了东方一缕曙光,像溺身大海的人,倏地看到迎面来了船只,她无限欣喜之中,相信她的邹一定会马上站到她的面前。她叮嘱自己,别再像从前那样了,好红脸,好避闪他,好捂自己唇颊。现在自己得飞奔过去,猛扑过去,一下子投到他的怀里……

她在房门后面用剪尖儿刻着道道, 一天刻一道,一天刻一道,每刻这一道便认定下一道不用再刻了,邹一定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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