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负亡魂（四）（1 / 2）

四外一片呜咽声。唐妹子自然也哭了。她和儿子并肩跪下，这孩子长得快有妈妈高了，面貌神态非常像他爸爸志祥。二人一边焚化纸钱，一边抽泣着低声呼唤：

“朱志祥来领钱！”“爸爸来领钱！”……

这种呼唤声也很多，和呜咽声一样，也连成一片。但在这嘈杂混乱之中，却有那么一声两声呼唤，使唐妹子的心随之一下一下在悸动。

倾耳留神去听，却又听不着了。埋头再去烧纸，再去呼唤朱志祥时，那声音又隐隐传来。

“唐妹子来领钱！”“朱小明来领钱！”

这是从纷纭的呼叫声，以及自己的深沉的思念之中产生出的错觉吧?

“唐妹子……朱小明……”

她听得很清楚。

但再凝神去听，循声去找，却又听不出，找不到。

她和小明在这边呼叫：

“朱志祥来领钱！”

“爸爸来领钱！”

那声音在那边呼叫：

“唐妹子来领钱！”

“朱小明来领钱！”

两处的呼唤，同样的凄戚，同样的热切！同样地哀惋，同样地悲盼，像涌动于海洋里的那大浪大潮之中的两座波峰，一同跃起，旋又一同落下；融合到了一起，旋又荡开，消失……

“纸灰飞作白蝴蝶，血泪染成红杜鹃”——祭扫的人们渐渐走了，散了。唐妹子痴痴迷迷， 摸摸索索，挽起小明，向想象中的朱志祥坟墓再施一礼，也转身回家了。

在剩下不多的、仍然留连于荒坟野冢之中的几个祭扫者里，她看到一个人的身影。

这身影很远、很模糊，但她看得十分真切，觉得它非常熟悉。

她的心不再是悸动，而是猛跳，一下一下在胸膛里跳得咚咚直响。

她的腿僵硬了，不能再挪动了；她的眼垂下了，不敢再看那人了。

天啦，这真会是他吗?

——不，他不在人世了，他早就死在操场门巷了！九年，他死了九年了呀！

——不不，这是他，这是他的魂魄，是他得知我和小明今天来给他上坟，特地跑来显灵给我们看！

她比胆小的人们害怕鬼魅更加恐怖，她认为自己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虽然我找了他，等了他，可最后还是丢下他了呀！虽然我仍让小明姓朱，我在心底里从来没有忘记他，可到底还是跨了张家门槛，跟了姓张的了呀！我不是害怕他，是觉得没有脸面去见他啊！

她打算闪躲，刚一动念便受到自己的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