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逗鬼(二)(1 / 2)
这种睡地打滚的快活日子过到了二十岁。父亲死后,卖掉那被火烧过的店面,办了丧事,母亲又走了,只留下小巷这四壁萧萧的一点住处,他不得不站起身来,自找饭碗了。
再没有情绪去当促狭鬼了,可他也并不尽失故态;再不能笑口常开了,可他也很少忧愁, 更从未露过穷人们常有的那种悲悲切切可怜相。
他找饭碗,是做小买卖。先后卖过卤牛肉、甜米酒、元宵、油茶、熟面藕……从这顺序的品种看,可见其本来就不多的本钱越来越少,最后,降到了只能卖小葱:地上铺张纸,摆上分成小绺小绺的葱,一个子儿(一枚铜板或一分分币)一绺,每天挣得的钱,买不上一包哈德门烟。
生活很是艰难,而越是艰难,他那原先只是逢场作戏碰两杯的酒却喝上了瘾,弄得开销更大。于是卖葱之外,兼搞两项副业,一是钓鱼,赶早的话,钓到了便放葱摊上卖;二是摆诗韵摊,夜晚作业,与卖葱时间不冲突。
他搞副业,为什么要挑上这钓鱼和摆诗韵?因为这两项都不需要什么资本。钓鱼只要一根竿儿,一根线儿,一只钩儿,再挖上一些蛐蝤(蚯蚓)作饵儿。摆诗韵也很简单,只要一方案板,一盏臭气灯,若干白纸做的诗韵条儿。
他对前者很自信,说从未跑过白路、下过空钩。对后者则是自诩,认为玩诗韵儿是文雅之事,对他很适合。说他从开蒙时就学诗,当然也就懂诗,肚子里还装了不少诗。
其实他肚子里装的诗,尽是一些打油歪诗,不能谓之为诗的诗。诸如“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的《咏雪》,“远望一堆黑呼呼,上头尖来下头粗”的《咏山》,“笔逢难处缓缓写,墨未浓时慢慢磨”的《咏小登科(新婚)》,“闲观古画磨伤鼻,忙锁书箱夹断眉”的《咏近视眼》,以及嘲笑麻子、秃子的“宝塔诗”,捉弄独眼的“瘸腿诗”(又名“三句半”)之类。
这些东西他虽然自珍自喜,不时以之在人前卖弄,却是绝对不能往诗韵摊上拿的。
摆诗韵摊,虽非沛市独有,外地己极罕见。它把推敲、吟咏之雅事与呼卢喝雉之俗行合而为一。晴宵夜初,华灯甫上,街口便有众多摊贩,夹道摆开。于元宵、馄饨、小刀面、瓠饼、春卷、卤鸡蛋、瓜子、花生、油炸臭干等等小卖小吃之间,夹杂着三五家诗韵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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