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吴 奶 奶(下)(1 / 2)
到了1966年,各级政F都给砸烂了,夺了权。区政F扎上了G命大营,成立了各种“兵团”,原来那区人民政F的牌子要换成“司令部”。有人记得那牌子是她经手做的,又快又巧,所以便又找了她。
他们把她叫去,虽非勒令,也是立令,她只好再去找表叔。物价不同了,油漆成本高了,工人工资也涨了,但看在亲戚份上,仍然打折收费,只要十二元。
上次是八元,这次她连十二元这个数字也没提,也只要了造F派八块钱。接着,街道上成立了“缚苍龙”战斗队,居委会成立了“从头越”战斗队,也都找她把原来“街道办事处”和“居民委员会”的牌子涂掉,再添上这些战斗队队名。因此,她又随之悄悄赔上一些钱。
不久,接最新指示在大锣大鼓、鞭炮轰响的报喜声中,各级尽皆成立“G命委员会”。我们区、街道、居委会上,又把各种“司令部”、各种“战斗队”的牌子扛来找她,要她赶快涂掉,改成各级委员会。
这是特大喜讯,是又一伟大胜利,她当然怠慢不得,又是又快又巧,又是赔上一些钱不好说出来。
1976年10月,日月重光,山河再造,各级委员会的牌子又得重新改回原名来,我们的区政府、街道委员会、居民委员会,重做牌子的工作还是交给了她。
这是真正的特大喜讯了,这是真正的伟大胜利了,她更是二话没说,迅速及时完成任务。除4害,灭4凶,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她那赔钱贴钱,更是不值一提的了。
——她和公家不分你我,与群众更是打成一片。说居民组长是人民勤务员、人民公仆,对她还不够贴切。她和本组群众亲如一家,人们说她是大家的好姐姐、好嫂嫂、好姑姑、好婶婶、好奶奶,就只没谁说她是婆婆。群众有愁闷,找她谈心,她帮人调解。群众有难心事,找她商量,她给人出主意解决。群众经济上有困难,她或公或私予以资助。群众有病痛,小病她家有常备药, 大病她陪着上医院。群众没工作,她层层反映,设法介绍。群众家有红白喜事,她明里暗里出力,尽量把事办得圆满。她从没说过任何人一句坏话,从没干过一桩不利于群众的事。——偶有一件两件,也绝非出于她的本心。例如大刮共产风时,到各家动员捐献上缴,好多人都是听了她的话,才交出了一些财物。
数十年来,她认认真真、勤勤恳恳、辛辛苦苦、义务供职,没拿过公家一分钱报酬;除了被评为先进分子,开过两次会,吃过几餐白食、看过两场白戏,此外没讨过公家一分钱便宜。
她是本巷唯一的共产党员。她的入党不是在以前那“大飞进”、形势大好、大嗡大轰之时,也不是在以后大喊大叫、紧跟高举之时,而是在困难时刻的一九六?年。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吴奶奶自然不是足赤的金子、完美的神灵。
她也有她的一些缺点。
首先是在觉悟方面有些合不上社会的要求。例如W革时,只要她参加了什么会,听到了什么消息,知道将有什么动向,便找个借口,一家一家去暗暗透个信儿:我们巷子里什么时候要扫除旧了,什么时候要开针对谁的个人大会了,什么时候工宣队要下来宣传几号文件了,什么时候要清查各种人员,什么时候清理城市闲散人员了等等,好让人家有个精神准备。这即使不说是立场问题,起码也可算作“自由主义”。
倘若有搞“外调”的来我们小巷,找到她,不管问到何人,她总是尽往好的方面说:
“这人有学问,是多年的老教师,书教的好??”
“这人祖祖辈辈是本份人,歪门邪道无缘,吃喝嫖赌不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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