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讲究的大格式(二)(1 / 2)
这次从家里分出来住,是母亲忽然跟他商量的,他事先毫无思想准备。
分家的原因,就是由于他结婚花了钱,借了债。四个弟弟都还是“光棍”,既无力帮他偿还债欠,也就不愿继续和他纠缠在一起。
母亲一提,他不假思索,马上答应。家里所有老房子,房子里所有一切,尽皆丢给弟弟们,他只带着老婆宋大姐和与之俱来的两千二百元债出去。为了留个纪念,他向母亲要了一个石柱基。
这石柱基是青岗石的,早在遥远遥远的某一代,曾经做过周家厅堂上那楹柱底下的基础,现在扔在小院里,没派任何用场。
从家里临走那天,他特地趁着弟弟们上班、上学都不在家,免得大家多动惜别之情。
向母亲告别时,他扶了扶领章、皮带,脱去了大檐帽,深深一鞠躬:“妈,莫怪儿子不孝,我不是有了老婆不要妈的人。人们常说:‘娶一房媳妇,丢一个儿子”,那些儿子里决没有我周明伟。等我稍微喘喘气,一定把你老人家接到我家一起住,享几年晚福。”然后从小院里扛起那个石柱基。母亲说那上面沾有泥,要替他刷刷擦擦,他说:
“有泥好,有泥好!这是我周家老房子的泥,它香,它主贵!我想沾它上点光,不发财,发人也好!我是兄弟五个,五子登科。我的下一代,要叫他们五男外加二女,来个七子团圆!”他这是有意信口开河,说得本来十分伤感的母亲,几乎破涕为笑了。
他起初住进小巷,真是穷斯滥也! 房里房外、床上床下、灶前灶后,什么东西都得从新置起。母亲提到一些家具、用具,他总是说弟弟们人多,留给弟弟们用。来新居后,尽管他和宋大姐都很省俭,碗只买两只,筷子只买两双,一只搪瓷面盆又淘米、又洗菜、又洗脸、又洗衣,有时还洗洗脚,可仍在老债之外又背了新债一百八十多。
有人问他怎么老是光筷子吃寡饭,他笑着解释:“吃饭不吃菜,结婚要还债。”
有人说他瘦了,皮带要往里新挖扣眼了,他笑着答复:“要想肉长多,就别讨老婆。”
他实现了婚前的许诺,宋大姐不久便进壮工队做工了。这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哇!冒用了别人的劳动卡,打通了壮工队队长、指导员、施工员、考勤员等好几道关口。是他平时人缘好,更是大家体会他穷,抬起贵手,卖个人情。但他为此单是佛子岭牌香烟,也应酬了五大条——五十包,一千支。
谁料没干半年,歇了。不是其它原因,宋大姐有孕了。哈哈,这真像眼下红海洋里不断出现的那大标语上所说:是个特大喜讯!
喜讯大,漏子也大。虽然宋大姐从妊娠后期两个月直到分娩,一切都在娘家,可他哪一趟去,买这买那,不花上十块八块?
结果,宋大姐生了个女孩。他倒是没有什么重男轻女思想。自己这一代,兄弟五光头,见人家有个姐姐妹妹,怪羡慕的。再说时下又提出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把妇女地位提高到了男人肩膀上面,配领导班子,选会议代表,积极分子、先进分子等等,都优先考虑女同志。所以现在来了个女娃,他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
但这在岳母和母亲她们那里却大大不同了。她们也承认解放了,男女平等了,男人能干的事女人照样能干。也看到如今丫头再不是赔钱货,出嫁时不仅在明处可要陪嫁的妆奁, 新房里的一切,几转、几响、几十条腿,全由男家攒备;并且在暗处还可以要彩礼、要茶钱。说得难听,便是拿闺女论斤卖,讨上三百、五百不为少,说个三千、两千不为多。可她们同时更认为:“瞎猫能逼鼠,瞎汉好作主”,女人总是“头发长,见识短”,即使害着病的男子汉也比好好的女人们强,能够作主当家。而现在是不让修家谱了,倘要修谱,女孩儿可连家谱也上不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无后”就是指的没有男孩,没有能撑持姓氏门楣的后继人。女孩生再多,一百个,也是别家人,嫁出去都得跟别家姓,算不了自家的“后”。
因此,由母亲和岳母作主,宋大姐把血奶(哺乳期的奶)扎上去,不久又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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