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金銮殿（六）（1 / 2）

尤其是晚间，拿出废物作分类整理时，二人或月下、或灯前，或肩并肩、耳鬓厮磨，或脸对脸、声气相接，一边干着一边谈着，性趣更是盎然——

“他该不会死的。聪明得很，别看才九岁，什么事都会做。”王嫂子说的是她那个被丢掉的孩子。

“他也挺聪明、挺能干，什么事都会做。就不会抽香烟，一抽就呛。”老王说的是二老王。

“想干了心了呀，常常做梦梦他。要不是有你，我真不想活呐！”王嫂子还是说的儿子。

“我不单是做梦，老是觉着他就跟在我身边，老是在哮哮哮咳叫我大哥，跟我讲话……”老王还是说的他那兄弟。

王嫂子有意改换话题：“瞧，这是什么?”她从废物里拣出一样东西，递到老王面前。

“这是??”那年失火，老王的右眼给烟熏坏了，视力大减，左眼又生了白内障，他凑近去瞅：“这是，这是?噢，是钮扣， 是新发明的钮扣！ ”

“钮子这么好看哇！ ”王嫂子惊奇地把那钮扣放自己衣服上比划：“乖乖，真像夜明珠哩！”

“啥夜明珠? 你见过?”

“没，听人说的。那是宝贝，我咋能见着。”

“是嘛！”老王作着博学多识之状：“那是皇帝老爷钉在帽子上的。三下江南看御妹的乾隆皇帝那帽子上就钉过的。如今打倒皇帝了，咱老百姓衣服上都钉夜明珠呐！”

第二天，那颗夜明珠钮扣，孤零零地、十分醒目地钉在王嫂子那件大襟褂子的前襟上，好像人们那珠宝胸饰。

没多久，老王给王嫂子做了一件绿色灯芯绒的新式样的对襟春秋衫，前面一排钉的全是那种夜明珠似的钮扣。

王嫂子头几天没敢穿出来，只晚上回家做好饭菜开始吃饭了，才拿来罩上，坐到老王对面，一声声责怪老王：

“瞧你、花不少钱吧?我又没朝你要。舍得买这么好的衣裳，打扮打扮你自己吧。我一向在乡下，不图穿。穿绸穿缎，我还是我， 丑八怪……”王嫂子并不怎么丑，特别是和老王在一起时。她这是自谦，更是想要以此换得别人一点异词。

老王在这以前，不曾注意王嫂子是丑是俊，这在他们之间实在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此刻中了王嫂子之计，抬起头来，凝聚目力，对王嫂子脸上端详了一阵， 虽也只是雾里看花，却真的发表了王嫂子正想得到的不同意见：

“谁说你丑?谁?那是他没长眼睛。我看你就是俊，还俊得很！ ”

王嫂子的脸红了起来，笑着用手梳拢双鬓。她倒是一根白发也没有，鬓发乌黑：

“丑就丑吧！ 俊就俊吧，你做我就穿。可你，做时也不跟我言语一声，让我跟你一阵上布店去挑挑。你给我做这鲜亮颜色的，我还是初出阁的新媳妇吗?！”

老王又抬头看了她一眼，比上回更朦胧，更是啥也没看着：

“你就是年轻嘛，衣服颜色就该鲜亮些。‘红的穿到三胎伢，绿的穿到四十八’，你穿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