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只差一点点(1 / 2)
没必要。
没必要折腾,没必要急,没必要冒险,没必要……
但也没必要假设。
太多事情,甚至是要尘埃落定几十上百年,后人才能论一句功过得失,而且也往往是各执一词。
此时此刻,俺答的选择如是,朱厚熜的选择亦如是。
大家都不是庸碌之人,此刻也都显得“不智”。
集宁城外,今夜惨烈至极。
黑夜确实更有利于鞑靼的进攻,至少在夜色掩护下,明军的准头会差上一些。
而鞑靼则有明确的冲击目标,箭矢抛洒成雨、尽量压制城头、而后拼命往里冲就行。
只要能够登上城墙,稳住了一条通道,后面就是潮水一般涌入城肆意屠杀的局面。
战争往往是最高烈度的消耗。
物资和人命是一方面,活着的人的体力和意志是另一方面,还能用的军械的稳定状态同样是一方面。
又一副粗糙却沉重的梯子从空中划过弧线砸向城墙,另一头是数十虏骑射往这边逼退守军的箭雨。
守城将卒之中有盾手,他们高举的盾牌能够尽量遮挡箭矢,但不能硬扛那个砸过来的梯子。
古来守城,如果都能让敌人架梯到城头,往往已经是极为凶险的状况。
只有敌我实力相当悬殊,根本没有办法在城外再构筑一道防线形成纵深,而且也没办法阻止敌人接近城墙,那么一般来说绝不能允许这样做。
到了城墙底下,不论是掏墙根还是弄出梯子来,对守军都是极大的威胁。
这是攻方已经接近成功的象征,为了尽早结束惨烈的战事,攻方都会让源源不断的兵卒来冲击城墙。一旦成功登上了城墙,宛如抢滩登陆一般构筑起一个通道,随后便是潮水一般涌入城中、大开杀戒的局面。
而一旦梯子架到了城墙上,理论上来说也别想着把梯子推下去。
因为费力、低效。
如果是十分正经的工程梯,首先顶端就会加装牢固的铁钩,在砸到墙头的时候就咬住城墙。其次还可能钉满铁刺、涂上了很滑的油甚至毒,让人难以下手。再次,既然有了突破口,有多少箭手、兵卒会紧盯那梯子的顶端?谁出头,都是最优先被攻击的目标。
但那是从城墙下仰攻、以云梯搭上来;而鞑子的梯子,也不是十分牢固、造办精良的梯子。
“无需畏惧,再来!”
是从对面的土坡上被放下来的、粗制滥造赶工出来的梯子。就地取材,木头没有经过处理,他们本身也没有好木工。
已经不是第一副被明军掀翻、推入城墙下,又或者被砍断的梯子了。
“左右,放!”
梯子上又开始有鞑子冲过来,甚至有人冒险骑着马直接冲过来,城墙上两翼铳声再响。
之所以要让对方走到这一步,就是为了让他们觉得有成功的希望,并且自信有应付这种攻城办法的手段。
“利斧,力士!”
在铳枪、箭矢、小型炮的压制下,每一次围绕梯子的攻防便成了有效消耗。
但是也不能一直放任一个梯子稳定存在太长时间,毕竟防守的火力波次也会产生空档期。
力士们抬起梯子这一端,齐声喊着号子。
不是那种过于巨大、过于沉重的梯子,更没有什么铁钩铁刺,所以能够去尝试推下去、砍断。
但同样不容易,因为对面土坡已经高于墙头,梯子上已经涌上了许多人马俯冲过来,而他们能着力的距离很短。
与此同时,还有兵卒持长柄利斧不断砍凿,震得力士和他们自己的虎口迸裂。
“起啊!”
又一副梯子是先被力士们发力举动了起来,一起爆发斜推开去。
混乱之中,城墙与土坡之间宽窄不一的最后三五十步仿佛深渊,已经不知吞噬了多少虏骑。
“呲呲呲……”
伴随着热水、热油被倾倒下去,惨呼声中又不知多少人魂归长生天。
自城东的南侧往北再到城北,总共七处攻城土坡上的情景都差不多。
“差不多是时候了。”俺答望了望远处,又抬头看了看夜色,声音冷漠,“推过去吧!休息了这么久,该你们轮上去了。”
“是!”
原本土默特部的大将,如今自然统率着俺答麾下最精锐的力量。
而俺答所说的推过去的东西,是真正的好家伙。
大军先至,围困集宁,外围的侦查力量就不是那么容易将消息传递到城中了。
俺答麾下的工匠确实不算多,然而毕竟也积累了这么多年。西征的过程中,岂会一无所获?
现在,经过数天时间在这边重新组装起来的二十余架云梯,在夜色之中终于从俺答所在山包的后面被推了出来。
它们没有被推上土坡,而是沿着土坡与土坡之间的那些通道,仿佛要准备开始立体式的攻城。
此前那些粗制滥造的寻常梯子,尽数是饵、尽数是欺骗。
战斗已经进入到了这种状态,再调整防守策略的话,就要乱一阵了吧?
“铳也好,炮也好,用久了,用得太频了,定会出问题!”俺答鼓舞士气起来,“现在,已经回到长生天怀抱的勇士们几乎要填满那几条路了!他们的命,用汉狗的命来赔!他们的大炮轰得散这些路吗?不论轰散哪里、轰塌哪里,我们万众一心,都能填好!”
人多势众的好处,当然要充分发挥。
那些响彻天际的神威炮确实厉害,可是纯粹堆积起来的土坡,也不能轻易被抹掉。
迟滞一下脚步算得什么?些许土坡,难道用腿便爬不上去?
夜色之中,鞑子仍如蚁潮一般向集宁城扑去。
而这个时候,从夜晚中望远镜并不算太清楚的视野里,守将也终于发现一些不寻常的物事。
“总参!有真的云梯!”
毛伯温怡然不惧:“岂会没有防着这一点?把霹雳巨雷备好。先不管,等云梯悉数附墙,梯下鞑子云集,再一起炸掉!”
集宁是在行险,但这是战略上的需要。
作为战略上把北虏牵制在这的一個战术点,集宁城必须要游走于将被破而未破的边缘。
或者说,为了战略上的成功考虑,集宁城可以被破。
那么在此之前,自然要消耗掉北虏尽可能多的有生力量。
大家各有各的手段,也各有各的准备。
大明这边准备的,则是更加不一样的、充沛的火力。
当此之时,大明仍旧靠的是城头上的火炮、铳枪、弓矢,还有其他寻常守城手段。
毕竟在毛伯温看来,眼下算不得总攻,只是总攻之前的拉锯阶段。
土坡和梯子窄小,无法让更多的兵卒展开。
但一旦最后一段距离被尸身和民夫冒死背来的土再填满、填得易于踏足而上,那时候才会是真正的总攻。
鞑子这是用奴隶甚至他们同族的尸身现场造坟,让集宁城墙不再成为一道防线。
打得确实狠,真的有破釜沉舟的气势。
可是,俺答对如今的大明不算太了解,毛伯温现在并没有因此觉得守不下去。
在集宁城东、北的几处房子里,每个房子里都有五个人。
现在其中一个人拽着手里的一根线,担忧不已地看着时不时望向门口的人:“头,你说,鞑子的动静这么大,要是等会拉了绳子没动静……”
“这些别管!自从传过来御驾要到宣府,咱们便做了几个月准备。砂井敌讯到了,这才埋下去。埋的时候试了,绳子能传过去,怕什么?”
“但是鞑子在挖土堆山,说不定会挖坏……”
“又不止我们这一队!就算真哑了几个,也没事,埋下去的多了!再说,若真挖坏了,早能听到……”
话音刚落,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房间里都抖落不少尘土。
几人面面相觑。
“……这动静,是的吧?”
“……错不了。”
“别管了!军令未到,继续等着便是!”
城门方向,刚刚在城外里许处有了一声巨响。
现在,那一带周围逃得一命的民夫和兵卒个个面露惊恐,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那边一个巨大的坑。
“还有更大的炮?”
断肢遍地,惨嚎不断,有人看着那里炼狱般的景象,回头又望了望城墙的方向,这才喃喃自语。
炮响声一直有,他们不曾听到特别大的一声,但这里突然炸出了特别大的一个坑。
这里的异动暂时只让附近的鞑子心寒,大家却看不出其中分别。
反倒是这边仍在旁边担土的民夫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了。
现在汉人的火炮,不是主要都对准着他们堆起来的通往城墙的土坡吗?怎么会对着这边主要是民夫、没有太多兵卒的平地?而且是这么远的地方,不断第一时间的威胁。
进攻的鞑子此刻正处于士气巅峰,因为号角声中,巨大的云梯终于出现在了敌我双方前线都肉眼可见的地方。
蒙上了眼的牛在前方拉,被皮革加固防御着的车棚里,是低着头奋力向前推的壮汉。
一辆辆云梯,缓慢却坚定地靠向城墙。
而他们前后,则是骑射精湛的精锐先行掩护。在云梯的左右,还有神射手随时准备射杀城墙上想要破坏云梯的人。
城墙上,借助望远镜,至少能够提前判断云梯将大概架在哪一些位置。
更紧张的时刻即将到来,接下来就是那些土坡和这些云梯,两个高度、一共近三十路的进攻锋线了。
“先顶住!”毛伯温冷酷地说道,“都传下去!城中有什么好东西,已经准备了哪些,大家伙都知道!还没有开始用,就是要一举丧敌胆!这一战,人人军功都能大得没边!”
他要等北虏聚集得更多,以为胜利在望。
这样的好机会,只有一次。
哪怕让城墙上真被突破几处、暂时陷入血战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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