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戏班小子（1 / 2）

雨夜、港岛、深水埗天府大厦。

夜黑如墨，暴雨滂沱。

大厦一片漆黑，只有一间房子亮着灯，微弱的光芒透过玻璃照射窗外，对抗着无尽黑暗。

房间内，风声雨声雷声，夹杂着留声机传出的京戏唱腔，声声入耳。

“见灵牌心悲痛泪湿襟袖，忆往事一件件涌上心头……”

房间灯光昏暗，直到一道闪电划过，才将房间布置照得分明。

这是个宽大的客厅，正中位置一张木椅、一张硬木八仙桌，玻璃板

靠墙的位置则放着刀枪把子以及十几口老式红木箱笼。木箱朱漆大多脱落，在刀枪把子旁边则是神龛，神龛内供奉着一尊瓷制关公像。

而客厅正对门的位置靠墙处摆一张供桌，上面放着香炉、供果等祭物，两旁素蜡高烧。在供桌后的墙壁上，挂一张黑白巨幅遗像。相中男子年纪五十开外，容貌威严，人虽过身，虎死威存。

遗像杳然去，明月清风几处游。”

满身缟素头缠孝带的少年陈继祖跪在供桌前，时而抬头看看上方恩师遗像，时而将身旁纸钱放入眼前燃烧的火盆内。

他今年还不到二十岁，身高一米七左右，剑眉星目高鼻阔口，是个标准的英俊小生。其体型匀称肌肉发达，手掌格外粗大掌上布满老茧，显然是个自幼习武的练家。可惜不管是俊朗的外表还是高明的身手，都无法帮他度过眼前的难关。

这里是1975年的港岛！是人吃人的地方！

陈继祖的师父，刚刚被吃掉。现在，轮到自己了。

又是一声惊雷响起，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短暂的粗口传来。

来了！

陈继祖霍然起身，刚刚转过身形，本就不怎么结实的房门已经被一脚踹开，十几条大汉蜂拥而入！

这帮人头上身上满都是雨水，脸上满是怒气。本就是凶神恶煞模样，这时候怒气上涌，在昏暗的灯光下样子就更是瘆人。

为首的汉子敞着怀，露出胸前猛虎下山岗的刺青。对着陈继祖骂道：“谁让你站起来的？跪下！”

“阿虎……现在都几点钟了，还这么大声？街坊们要不要睡觉了？没规矩。”

声音不高，语气不紧不慢不阴不阳

，但是这名为阿虎的壮汉闻言就像是被鞭子抽了，下意识哆嗦了一下，随后不敢多言规矩站好，只是狠狠瞪了陈继祖一眼。

说话人从门外缓步而入。

这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个子不高，头发油光锃亮，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个不停，似乎时刻在想着什么心事。一身纺绸裤褂，上面居然没什么水珠，就连那双天青色圆口布鞋上也不见几个水点。

右手夹着长长得烟嘴，上面并没有插烟，等来到陈继祖面前时，便能闻到浓烈的古龙香水味道，呛得陈继祖忍不住想要咳嗽。

来人朝陈继祖咧嘴一笑，两颗大金牙晃得陈继祖眼花。

“对不起。我这帮兄弟是粗人，没什么规矩。人死为大，我先上柱香。”

拈香、整衣、鞠躬。

一套无可指摘的流程走完，男人从阿虎手中接过烟嘴，插上香烟借着灵前的长明灯火弯腰点上。

深吸一口，随后一个烟圈吐向陈继祖师父的遗像。

“林师傅，你是前辈，我们这些做小的尊重你。不过交情是交情，账目要分明！我金牙贵做的就是这门生意，哪怕是亲娘老子，也是一样的规矩！”

说话间他转过身看向了陈继祖：“林师傅学人投资，赚了钱大家开心，现在亏光了老本，人也挂了，这笔数总得有人负责。我做人最公道，呐，你师父连本带利欠我十八万，要么还钱要么收屋，这是咱们早就说好的。你要么马上拿出十八万，要么现在搬走。怎么样，很公平吧？”

陈继祖看了一眼金牙贵：“公平，实在是太公平了！我师父从贵哥手里借了十万，大二分息，五日一归本，十万块变成十八万！这怎么会不公平？”

金牙贵愣了一下。他印象里陈继祖呆头呆脑，比哑巴强不了多少。怎么如今词锋如此犀利？好像是变了个人？

意料之外的情形，让金牙贵有片刻的恍惚，一时间没接上话。不过到底是老江湖，马上就反应过来，皮笑肉不笑道：

“你知道就最好了。那就别啰嗦，还钱吧！不过我看你这德行，也不像能拿出十八万。还是直接一点，收房！我今天带这么多兄弟过来，就是帮你搬家的。你们几个，别像个木头似的站着，开工！”

这帮打手显然就等着这句话，听到吩咐立刻就要行动。

“住手！”

陈继祖一声断喝上前一步就要阻拦。

那个名叫阿虎的大汉眼看陈继祖有所动作，二话不说朝着陈继祖扑来，右臂抡起顺势下劈，对着陈继祖便是一记重手！

阿虎比陈继祖高了一个头，居高临下本就占了便宜。他练的又是正宗通背拳，讲究放长击远，手如铁、腕如棉、两只胳膊赛皮鞭。抡臂求力拳出有声，随着双拳连环劈下，身上也传出“啪啪”两声脆响。

陈继祖却是不慌不忙沉腰坐马，以举火烧天式招架，十指如钩紧扣住阿虎的双手脉门，赫然是正宗鹰爪擒拿手。

“贵哥！听我说句话好不好！”

陈继祖说话的当口，阿虎的右腿抬起踢向陈继祖的裆，但是陈继祖早有防范抢先起腿下踢，正取阿虎的腿弯，逼得他把腿收回去，嘴里则连珠般说着。

“大家出来混，求财不是求气！搞得这样没什么意思吧？再说这栋大楼不是我一个人住，这么晚了把邻居都闹起来，怕是会有人说闲话。我这个人怎么都好了，贵哥你不一样啊，你是体面人么。以后还要和街坊打交道的。你收债不是收命，我也没说不还钱，不用动不动打打杀杀吧！这房子变成凶宅，你还怎么卖啊！”

随着阿虎和陈继祖交手，其他的汉子已经从腰间抽出事先准备好的匕首、开山刀，雪亮刀锋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分外瘆人。众人一拥而上，对陈继祖已经形成半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