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谈玄听禅(2)(1 / 1)
迦摩笃一颔首,转身面向大众,手指荀宝,高声说道:“这位公子所说的‘道不可言,言而非也’,本身乃是一句极简要精通的话。不过巧的是,我佛学之中也有类似的话,就是‘佛曰:不可说’。两者意思大抵相近,都是说高深的道理不可明言,要自己领会才行。由此可见,无论是西域佛学还是中原玄学,在高深理论方面有共通之处,有异曲同工之妙……” 话未说完,就听刘莽哈哈大笑道:“原来也是个打诨之辈!什么异曲同工,我看你也是不懂装懂,不过是想要借此宣传异教罢了。那你可是走错了地方,我们想领悟的是玄学,不是你的什么佛法,你若不懂就躲远些,别在这里捣乱,耽误我们参玄!” 面对刘莽的指责,迦摩笃全无怒色,面色平静地道:“这位使节不要动怒,且听我慢慢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这个玄理,方才那位施公子已经讲得很透彻了,可惜诸位不能明了。若用世俗之语,贫僧也无能为力。贫僧之所以扯进异教,并不是要宣传异教,而是想借助一点异教来解释这个玄理而已。好吧,我们言归正传。就像施公子所说,道包含有和无两种状态。同样的,人亦包含肉体与灵魂两种状态。人好比是道,肉体好比是‘有’,灵魂好比是‘无’。人必须是依赖肉体的产生而产生,而内中体现其本质的却是灵魂。所以说,‘无’是道的本质,道通过‘有’来表现,‘有’的具体形式当然就是天下万物了。” “比喻虽然令人信服,可道乃至大,人却卑末,两者怎么能够相提并论呢?”荀宝突然诘难道。 “公子善谈《老》、《庄》,难道不知,老子云:域中有四大: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且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虽包罗万象,人虽渺小卑末,却是一理贯之的。” “呃……”荀宝想不到这个摩揭陀人对玄学这么熟惯,竟令自己无言以对。 这一番比喻做完之后,以前接触过摩揭陀教的人豁然开朗,一下就帮助其理解通透了,没接触过的却更加糊涂了。 “什么灵魂,魂魄吗?” 迦摩笃听见有人在疑问,这正是他所愿意听到的,心内一阵欣喜,这可是一个宣传佛法的好机会:“你们华人虽然拥有强大的军事、文明的礼教、繁华的盛世,但是对于人乃至世间所有生灵的出生与入死,整个的来龙去脉根本就不明白,对于尘世的理解简直就处于无知的状态。简单说吧,每一个人、每一个生灵,都是灵魂与肉体的复合体,并非只是那具肉体,那具肉体只是表象。人死,只是表象消亡了,灵魂还在,并且永不消亡。” “喏。”比玉用麈尾拍手,“同理推之,道是永恒的,天下万物可以消亡,道却是长存的。” “兰阇!” 兰阇在梵语中为赞同、称赞之意。迦摩笃闻听比玉之言,情不自禁地打出一句梵语口头禅,“施公子之悟性果然高啊。” 夏侯门听到这里,插口道:“说得这么新奇,其实还不是一样的?你们摩揭陀,死了人认为灵魂不死;而我们华人把死去的先人称为鬼,供奉在各自的家庙中,不也相当于没有消亡吗?” “非也非也。这正是你们所不知的。人死之后,其灵魂是要进入到轮回的,焉能享受供奉?” “何谓轮回,怎么进入?” “这个嘛,就有点深入。简单点说吧,就是一个人死后,肉体虽殁,这个灵魂却还要投胎……” “投胎?” “对,也就是换一个时空重新生而为人或是生做其它的什么,也许是畜类。每一个灵魂并不属于某一个特定的肉身的,这一世以这个肉身存在,下一世又以另一个肉身存在。”33 “投胎的这个意思我懂了,但你刚才说‘或是生做其它的什么’,难道除了人,还能做猪吗?” “当然。轮回有六道,既可为人,又可为畜;既可上天堂,又可入地狱……” 迦摩笃还是趁机宣传了他的佛学。人往往都是这样,在接触到新鲜尤其是离奇的言论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专注地听着。比玉何尝不对灵魂、轮回、投胎、六道,这些词汇感兴趣?夏侯门所问的,也正是他所想问的。 没想到此次清谈,在王衍离开之后又达到了一个更大的高潮。直到日暮西垂,才终散去。比玉得到了大家的推崇,但迦摩笃的出现以及他所宣讲的教义,让比玉对于佛教有了第一次全面的认识。改变了他的认知,产生了不小的兴致,以至于在迦摩笃离开的时候竟有意犹未尽之感。 早有三位公子的家人派车来接,比玉家的当然是阿壮。荀宝上次乘着他父亲的安车被舒晏稽查之后,每次出行都安安分分地乘着犊车或是普通马车。当然,关于那辆安车,他父亲只跟舒晏的上司太仆卿知会了一声,便轻松地讨要了回去。不过,这也让荀家产生了忌惮和不满。 几位使节有的骑马,有的步行,各自回去。对于学习天朝礼仪制度,所有番国中,倭国和辰韩是最积极的。这次清谈,各位使节都表现得很活跃,只有倭国使节海藤川一很沉闷。 朴熙金以为他对于玄理还是没有理解通透,于是便取笑道:“海藤大使想必还有未领会透彻之处,这也无妨,有什么不懂的,尽管跟我说,你我好歹也算是邻邦,我会不吝奉告的。” 海藤川一依旧神思远游似的,半晌才回过神来,道:“领会得透,却捉摸不透。” 林邑使节范文也笑道:“领会得透,又怎么捉摸不透?想必还是不懂吧?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像你这样,不懂装懂,怎么能够有所提高呢?” 海藤川一突然冷笑两声道:“你们哪里知道我心里所想?你们所讲的跟我所想的完全是两个层次。我所说的‘领会的透’是一个层次,‘捉摸不透’又是一个层次。” 这个海藤川一的个头要比其他使节矮小很多,其貌不扬,脸上还黥着面,若单看外表,在众多使节中间完全没有地位可言。可他却很有心机,常常有独到的见解,令人不敢小觑。于是大家就倾听他往下说。 “研究玄学是一个层次,为什么研究玄学又是一个层次。我并不比各位笨,关于那个玄理,我当然领会得透。这就是我说的第一个层次。我所说的‘捉摸不透’乃是第二个层次,也就是玄学为什么受到了追捧。” 这个话题很深入,令其他的人一时难以理解,甚至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还是朴熙金,用十分无所谓的口气搭话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总之,天朝流行什么,我们就学习什么。管它什么受追捧呢,哪怕明天佛学流行,我们还是照样跟风!” “我所讲的就是这个。大汉以后,独尊儒术,我们番邦跟随天朝的脚步,研习儒家经典;我们那边正一门心思研究儒家五经,天朝的士大夫们如今却改为流行谈玄;再看未来,西域胡道传播愈演愈烈,普及开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哼!”匈奴使节刘莽的脸上露出一丝邪笑,“这恰恰反映了大晋如今的状况。上层士大夫没有担当,无心治国,沉迷于虚无玄幻。不过,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若果真有误国误民之处,咎大莫及,怎么能说是好事呢?”朴熙金不解地道。 “哈哈哈哈。”刘莽纵声大笑,“弱肉强食,亘古不变之道。华人虽自我标榜礼仪之邦,但却深谙其中。当年战国纷乱,五雄七霸,几经改换,谁强谁就是盟主。没有永恒的盟主,只有永恒的实力。我等异族,认华人为天下主,自汉武之后已数百年矣,若果然天朝式微,谁还会甘心认这个宗主……” “喏?!”辰韩使节朴熙金立刻瞪大了眼睛,带着惊讶和愤怒的神情大叫了一声道,“大逆不道,了不得了,做臣子的,说出这种话来,反了反了。” 其他使节也跟着道:“我等世世奉天朝为宗主,岂敢怀有背叛之念,你可知说这话的后果吗?你自己无足轻重,可是你代表的是你的整个部族,不是耍的,你可要想明白!” 自晋武帝死后,大晋虽然国政混乱,已显式微之势,但虎虽病老,余威尚在。刘莽的这一席话令所有使节们大为惊诧,纷纷嗤之以鼻,表现出不敢苟同之态。 宇文袭也被惊了一跳,忙断喝一声道:“刘兄,你满嘴乱喷什么!”斥完刘莽之后又对众人一拱手道:“这个匈奴人,讲笑谈从来不知道轻重,诸位千万莫要当真。” 大家素知他两个亲近,听了宇文席的话,知道是为其打圆场,可是心思各有不同,有的只当这个披发左衽的胡人鲁莽,也就不以为意;有的却忖度出刘莽之言绝非一时之玩笑话,很可能隐隐起了不臣之野心。然而表面上,全都是当个笑话听,各自散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迦摩笃一颔首,转身面向大众,手指荀宝,高声说道:“这位公子所说的‘道不可言,言而非也’,本身乃是一句极简要精通的话。不过巧的是,我佛学之中也有类似的话,就是‘佛曰:不可说’。两者意思大抵相近,都是说高深的道理不可明言,要自己领会才行。由此可见,无论是西域佛学还是中原玄学,在高深理论方面有共通之处,有异曲同工之妙……” 话未说完,就听刘莽哈哈大笑道:“原来也是个打诨之辈!什么异曲同工,我看你也是不懂装懂,不过是想要借此宣传异教罢了。那你可是走错了地方,我们想领悟的是玄学,不是你的什么佛法,你若不懂就躲远些,别在这里捣乱,耽误我们参玄!” 面对刘莽的指责,迦摩笃全无怒色,面色平静地道:“这位使节不要动怒,且听我慢慢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这个玄理,方才那位施公子已经讲得很透彻了,可惜诸位不能明了。若用世俗之语,贫僧也无能为力。贫僧之所以扯进异教,并不是要宣传异教,而是想借助一点异教来解释这个玄理而已。好吧,我们言归正传。就像施公子所说,道包含有和无两种状态。同样的,人亦包含肉体与灵魂两种状态。人好比是道,肉体好比是‘有’,灵魂好比是‘无’。人必须是依赖肉体的产生而产生,而内中体现其本质的却是灵魂。所以说,‘无’是道的本质,道通过‘有’来表现,‘有’的具体形式当然就是天下万物了。” “比喻虽然令人信服,可道乃至大,人却卑末,两者怎么能够相提并论呢?”荀宝突然诘难道。 “公子善谈《老》、《庄》,难道不知,老子云:域中有四大: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且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虽包罗万象,人虽渺小卑末,却是一理贯之的。” “呃……”荀宝想不到这个摩揭陀人对玄学这么熟惯,竟令自己无言以对。 这一番比喻做完之后,以前接触过摩揭陀教的人豁然开朗,一下就帮助其理解通透了,没接触过的却更加糊涂了。 “什么灵魂,魂魄吗?” 迦摩笃听见有人在疑问,这正是他所愿意听到的,心内一阵欣喜,这可是一个宣传佛法的好机会:“你们华人虽然拥有强大的军事、文明的礼教、繁华的盛世,但是对于人乃至世间所有生灵的出生与入死,整个的来龙去脉根本就不明白,对于尘世的理解简直就处于无知的状态。简单说吧,每一个人、每一个生灵,都是灵魂与肉体的复合体,并非只是那具肉体,那具肉体只是表象。人死,只是表象消亡了,灵魂还在,并且永不消亡。” “喏。”比玉用麈尾拍手,“同理推之,道是永恒的,天下万物可以消亡,道却是长存的。” “兰阇!” 兰阇在梵语中为赞同、称赞之意。迦摩笃闻听比玉之言,情不自禁地打出一句梵语口头禅,“施公子之悟性果然高啊。” 夏侯门听到这里,插口道:“说得这么新奇,其实还不是一样的?你们摩揭陀,死了人认为灵魂不死;而我们华人把死去的先人称为鬼,供奉在各自的家庙中,不也相当于没有消亡吗?” “非也非也。这正是你们所不知的。人死之后,其灵魂是要进入到轮回的,焉能享受供奉?” “何谓轮回,怎么进入?” “这个嘛,就有点深入。简单点说吧,就是一个人死后,肉体虽殁,这个灵魂却还要投胎……” “投胎?” “对,也就是换一个时空重新生而为人或是生做其它的什么,也许是畜类。每一个灵魂并不属于某一个特定的肉身的,这一世以这个肉身存在,下一世又以另一个肉身存在。”33 “投胎的这个意思我懂了,但你刚才说‘或是生做其它的什么’,难道除了人,还能做猪吗?” “当然。轮回有六道,既可为人,又可为畜;既可上天堂,又可入地狱……” 迦摩笃还是趁机宣传了他的佛学。人往往都是这样,在接触到新鲜尤其是离奇的言论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专注地听着。比玉何尝不对灵魂、轮回、投胎、六道,这些词汇感兴趣?夏侯门所问的,也正是他所想问的。 没想到此次清谈,在王衍离开之后又达到了一个更大的高潮。直到日暮西垂,才终散去。比玉得到了大家的推崇,但迦摩笃的出现以及他所宣讲的教义,让比玉对于佛教有了第一次全面的认识。改变了他的认知,产生了不小的兴致,以至于在迦摩笃离开的时候竟有意犹未尽之感。 早有三位公子的家人派车来接,比玉家的当然是阿壮。荀宝上次乘着他父亲的安车被舒晏稽查之后,每次出行都安安分分地乘着犊车或是普通马车。当然,关于那辆安车,他父亲只跟舒晏的上司太仆卿知会了一声,便轻松地讨要了回去。不过,这也让荀家产生了忌惮和不满。 几位使节有的骑马,有的步行,各自回去。对于学习天朝礼仪制度,所有番国中,倭国和辰韩是最积极的。这次清谈,各位使节都表现得很活跃,只有倭国使节海藤川一很沉闷。 朴熙金以为他对于玄理还是没有理解通透,于是便取笑道:“海藤大使想必还有未领会透彻之处,这也无妨,有什么不懂的,尽管跟我说,你我好歹也算是邻邦,我会不吝奉告的。” 海藤川一依旧神思远游似的,半晌才回过神来,道:“领会得透,却捉摸不透。” 林邑使节范文也笑道:“领会得透,又怎么捉摸不透?想必还是不懂吧?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像你这样,不懂装懂,怎么能够有所提高呢?” 海藤川一突然冷笑两声道:“你们哪里知道我心里所想?你们所讲的跟我所想的完全是两个层次。我所说的‘领会的透’是一个层次,‘捉摸不透’又是一个层次。” 这个海藤川一的个头要比其他使节矮小很多,其貌不扬,脸上还黥着面,若单看外表,在众多使节中间完全没有地位可言。可他却很有心机,常常有独到的见解,令人不敢小觑。于是大家就倾听他往下说。 “研究玄学是一个层次,为什么研究玄学又是一个层次。我并不比各位笨,关于那个玄理,我当然领会得透。这就是我说的第一个层次。我所说的‘捉摸不透’乃是第二个层次,也就是玄学为什么受到了追捧。” 这个话题很深入,令其他的人一时难以理解,甚至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还是朴熙金,用十分无所谓的口气搭话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总之,天朝流行什么,我们就学习什么。管它什么受追捧呢,哪怕明天佛学流行,我们还是照样跟风!” “我所讲的就是这个。大汉以后,独尊儒术,我们番邦跟随天朝的脚步,研习儒家经典;我们那边正一门心思研究儒家五经,天朝的士大夫们如今却改为流行谈玄;再看未来,西域胡道传播愈演愈烈,普及开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哼!”匈奴使节刘莽的脸上露出一丝邪笑,“这恰恰反映了大晋如今的状况。上层士大夫没有担当,无心治国,沉迷于虚无玄幻。不过,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若果真有误国误民之处,咎大莫及,怎么能说是好事呢?”朴熙金不解地道。 “哈哈哈哈。”刘莽纵声大笑,“弱肉强食,亘古不变之道。华人虽自我标榜礼仪之邦,但却深谙其中。当年战国纷乱,五雄七霸,几经改换,谁强谁就是盟主。没有永恒的盟主,只有永恒的实力。我等异族,认华人为天下主,自汉武之后已数百年矣,若果然天朝式微,谁还会甘心认这个宗主……” “喏?!”辰韩使节朴熙金立刻瞪大了眼睛,带着惊讶和愤怒的神情大叫了一声道,“大逆不道,了不得了,做臣子的,说出这种话来,反了反了。” 其他使节也跟着道:“我等世世奉天朝为宗主,岂敢怀有背叛之念,你可知说这话的后果吗?你自己无足轻重,可是你代表的是你的整个部族,不是耍的,你可要想明白!” 自晋武帝死后,大晋虽然国政混乱,已显式微之势,但虎虽病老,余威尚在。刘莽的这一席话令所有使节们大为惊诧,纷纷嗤之以鼻,表现出不敢苟同之态。 宇文袭也被惊了一跳,忙断喝一声道:“刘兄,你满嘴乱喷什么!”斥完刘莽之后又对众人一拱手道:“这个匈奴人,讲笑谈从来不知道轻重,诸位千万莫要当真。” 大家素知他两个亲近,听了宇文席的话,知道是为其打圆场,可是心思各有不同,有的只当这个披发左衽的胡人鲁莽,也就不以为意;有的却忖度出刘莽之言绝非一时之玩笑话,很可能隐隐起了不臣之野心。然而表面上,全都是当个笑话听,各自散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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