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我与你,情终意止,罢了。(1 / 2)
拾月在外头,看着明棠这般软倒了身子,心中一惊,只怕她要跌倒在地,也顾不上别的,连忙上前将她接住。
“怎么了!”拾月有些着急,“可是小郎又病着了?先前在温泉庄子里,小郎就病了一回,难不成是鸣琴说的旧疾又犯了?”
明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也没应答,只是闭了闭眼,压了压心头的涩然,稳住了身形。
实则她离开白马寺的时候,便有些浑身使不上劲了,也不知是遭那一对野鸳鸯恶心着了,亦或者是气头上被那一贯冷风吹的,只觉得头疼脑热。
她坚持着要去西厂,原本只是心里头压着一口气,如今见这密室空无一人,谢不倾并不在此,心中的这口气便忽然散了,浑身最后的力气也跟着一块儿散了,站也站不住。
拾月接着她,只觉得这小郎君比瞧起来还瘦削些,半扶着她,只觉得衣裳下也只有一把子轻盈骨头,着实有些可怜。
而明棠深吸了几口气,抓着拾月的衣襟,勉力站了起来,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将那被碰掉的朱笔重新挂回笔架上。
密室的门缓缓关上,明棠心中波动的涟漪似乎也随着转圜回去的博古架一同停歇。
她扫了一眼灰暗暗、静悄悄的内室,垂眸一眨,眼底便波澜不惊,如冰雪凝冻。
“回府罢。”
明棠的面色如金纸一般苍白,气息也淡,但她仍旧果决地转过了身,没再回头。
拾月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可明棠只瞥了她一眼,什么也不曾说,她那些话便都说不出来了。
能说什么呢?
她深信督主在闭关,故而也这般同明棠信誓旦旦——但如今眼见为实,密室之中空无一人,督主行迹无踪。
再说深了,别说明棠如此玲珑敏感心思,便是寻常人,也要怀疑她是身为西厂从龙卫,故意寻些借口为主子开脱,结果失败了罢了。
拾月亦哑然。
她跟着明棠回了明府,明棠亦未再多过问一句。
“回去罢,这两日我恐怕不大出去,放你休沐几日,不必来内室伺候了。”
明棠语气淡淡,不辨喜怒。
拾月一颤,下意识想要问起是不是疑了她了——可她心知,今日所有,确实眼见为实,她更不知督主在何处,又该如何辩解?
她嗫嚅半晌,在明棠再一次抬眼,无声亦淡淡地看着她时,终于还是说道:“小年夜当夜,督主送小郎回府,曾召属下一谈,告知属下将要闭关,让属下照顾好小郎。”
明棠的眼波微微弯了弯,笑意之中却不见半分温度:“那我还得谢谢千岁大人关怀,这般贵人情忙,还得费心思顾着我这么个闲人玩意儿。”
拾月急道:“督主与福灵公主之间必无可能!”
“这与我也无关。”
明棠抚了抚衣袖。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自矜又自傲,鬓发落了满头的月华银霜,夜里的风吹动她空荡荡的衣摆,何等形销骨立,立在拾月身前的模样,更是无端孤寂极了。
“下去罢,我累了。”
明棠垂眸,也不见苛责,只是淡淡的,不见情绪。
她一直挺立的脊背在召来了鸣琴、挥退拾月后,终于略弯了下来。
她的自矜与自傲,不过是满地飘零的自我伪装罢了。
过往如此,今日这般,林林总总,皆好似笑话一般。
鸣琴见她面色苍白,还以为她冻着了,连忙扶着她坐下,又去替她煮热茶。
“小郎,来喝茶暖暖身子。”
鸣琴端着茶盏回转,才双颊盈着笑意,捧到明棠的面前,手中却不禁一松,茶盏应声落地。
咔嚓,四下飞溅的碎瓷片,沾湿她裙边的茶水,都随着鸣琴浑身一同颤抖起来——
明棠已经无声地软倒在一侧,双目紧闭,眉头都紧紧蹙着。
鸣琴一探她的额前,果然入手滚烫,轻轻唤了她两声,也不见她醒来。
第三回了,上京到如今也不过三月,明棠又病了。
鸣琴在心中不住地又骂又恨这上京城,急得落泪,又想起来之前谢不倾命西厂送来的药丸里有不少应对明棠冬日旧疾的药,连忙翻箱倒柜地去寻,化开给她喝了,再将她抱回暖榻上歇着。
药也不能立马见效,明棠到半夜还是烧了起来,鸣琴衣不解带地守着为她擦汗降温,偶尔听见明棠低低的一两声呢喃。
她道:“既如此,又何必分这些心思在我身上?”
鸣琴初时并未听清,下意识应了一声,便又听见明棠模模糊糊地叹气:“山下有没有富商巨贾住着,原也不重要。那烟火之绚丽,必是浏阳官造才能做出来的模样。敕造的烟火,富商巨贾便是斥巨资也买不到,我原以为,总是给我一人看的……”
鸣琴有些不大懂,她并不知道小年夜明棠与谢不倾同赏烟火一事。
“小郎?怎么了?”
鸣琴俯身到她身边,听她的呓语。
但明棠却不再说了。
她皱起了眉头,只反反复复地道:“罢了。”
总是她想的太多,罢了。
而此时南下的官道上,正有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疾驰。
月色昏沉,夜风冷厉。
个个身怀绝世武艺的从龙卫,现下或装成行走的脚商小贩远远跟着,或隐着身形跟在马车之后,或装作寻常镖人骑马领头。
连从龙卫之中武艺最精湛的从龙卫“天”,大宗师奉天,如今看上去也不过只是个普通马夫,奋力鞭策马儿。
一行人在黑沉的夜色下如此匆忙行进,已经是日夜兼程两日,跑死数匹快马。
但耽搁不得,一点儿都耽搁不得。
两日日夜兼程,几乎从未停歇,终于勉强进了豫州附近,再往前一两日,便能到江州宣城之境,彼时再转水路逆流而上,进巴蜀南疆地界,这才可稍稍安心一二。
戴着斗笠的黄巾这两日疾驰,险些将他旧日的哮喘颠簸出来,轻声咳嗽两声,终于是忍不住小声说起:“要是针不金在,还能给我开两丸润喉的药丸。”
针不金是他们从龙卫之间的代号黑话,对应的正是“拾”字,代指拾月。
他身边的从龙卫忍不住瞪他一眼,小声道:“你要死别带上我,针不金有自个儿的任务在,谁顾得上你吃不吃丸药?”
黄巾再大咳几声,也不敢多说,只是叹气。
他们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的,说话声音其实细小,常人未必能听见,但这时马车之中,却响起另一个惫懒沙哑却仍积威深重的声音:“你有武艺傍身,她跟着你做什么?你不吃那些丸药便会死?”
言下之意,黄巾不会死,而另一位娇弱金贵的主儿却会因拾月守着而死。
这是这两日里,马车中人说的唯一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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