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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一期节目播完后, 姜素衣都要面临一个新烦恼，下一期播什么。

每每此时，姜素衣都很佩服那些每个礼拜都出一期新节目的综艺制作组, 哪来那么多新鲜的点子，超厉害的。

就在老板带着工作人员照例开会为下一期的主题想点子之时, 有人找上门给她的节目提供新话题。

找上门的人不是姜素衣认识的人, 连艺人都不是，而是某个小糊团的粉丝。

粉丝是找不到老板本人的，粉丝只能给工作室的账号发私信，频繁、大量, 不停的发私信，就期待上天垂怜, 让工作室的人能看到。

私信从上个月就开始发, 过了小一个月，今早作家才看到。这倒不能怪徐英智什么, 纯粹是账号粉丝基数太大，眼瞅着都快突破三千万的关注了, 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粉丝三不五时给账号发条私信，作家也看不过来啊。这次能发现, 还是因为成百上千的粉丝联合起来, 一起给账号发私信, 作家才看到。

作家看到了，老板也就看到了。

姜素衣看到了在圈外人眼中特别恶劣，但在圈内人眼中相对很‘平常’的事。

经纪公司管理层霸凌艺人。那是个男团，男团去LV参加一场拼盘演唱会，演唱会结束后，在会场外, 粉丝偶然拍到了经纪公司的理事，谩骂、侮辱艺人的视频。

视频内，有一位男团成员身体不舒服跌坐在地，女代表就持续在辱骂他，什么你以为你们红了，要知道你们走到今天可不是你们的努力，还有什么装什么虚弱，赶紧给我站起来巴拉巴拉。另外的成员看不下去，想劝‘代表’先回酒店，人已经很不舒服了，什么都回酒店再说。那位代表却骂的更凶，还讲出我不舒服的时候也没看到你们这么照顾我之类的奇葩言论。

视频总时长快四分钟，女方全程在骂，话非常难听。男团的爱豆们只能憋屈的挨骂，偶尔搭两句话也是在劝，想让对方消消火，总得先顾着病人吧。

视频本身是非常恶劣的事，粉丝看到这个视频可能弄死那位女代表的心都有。但作家看到这个视频也就是唏嘘两句，当爱豆真惨，以及在‘新企划会议’上拿出来给老板看，询问老板想不想做这个主题，关于经纪公司霸凌爱豆。

姜素衣看到这个视频也就是唏嘘两句，顺带觉得，这个主题能做。

不是作家和老板冷血，而是这种事在圈内人看来很平常，都有点见怪不怪的意思。

经纪公司对爱豆的管理方法就是走高压的路子，无一例外，就算是S|M都是如此。不谈什么已经出道的爱豆，练习生更是全员扛过了高压期才能走向出道，这也是无一例外的。

不对，有那么几个能例外的凤毛菱角，但他们多半是本身极其优秀，比如车银优那种百分之一万的出道预备役，或者姜素衣这种，背景强大，公司不敢过多干涉。

这事儿要是找什么例子的话，那是数不胜数，最知名的大概是权至龙。他本人都在节目上公开过，他在S|M当练习生的时候，持续被打击，老师对他的评价是歌不行、舞不行，长得还丑。总之就是什么都不行，活着都是浪费粮食。

等他脱离了超高压的SM练习生环境，转战到YG，依旧是持续面临高压。杨贤硕对他一直都是‘挫折教育’模式，永远说的都是你不行，你不配，你红了是公司在帮你运营，你自己什么都不算。

不谈权至龙，李胜基也是如此啊。他为什么能被公司骗了那么多年，都红到成为‘国民妈朋儿’了，还会相信公司给她灌输的，他是不赚钱的歌手。这不是他蠢，而是他自小就被公司的管理层持续给他洗脑，你什么都不算，要不是公司，你连个屁都不算。

见多了，见怪不怪，姜素衣真没觉得这是件大事。

想当年，她在当练习生的时候为什么会被那么多人孤立，还有年长的练习生看她极其不顺眼想搞她，就是因为她在练习生中间的待遇很特殊。光是没人骂她，也没人打她，这点就非常特殊了。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你在群体里搞特殊，别人自然孤立你，这不奇怪。

举个最普通的例子，女练习生们是严苛到每个礼拜乃至于体重稍微有点胖的孩子每天都要去称体重，标准是按照克数算的。举凡胖了一点点，管理练习生形体的‘老师’，那是什么脏话都能骂的出口，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喷的可能只有小学或者初中的小姑娘，泪流满面。还不能哭出声，哭了就挨揍，真打，真动手。

而姜练习生只有刚进公司那个礼拜，随大流，走流程去称过体重。彼时的‘老师’看到她的数字委婉的说你应该控制一下饮食，老师过于委婉的话让很多小姑娘侧目。

而姜练习生压根没有搭理那个老师，她压根就不胖，有点婴儿肥而已，她才初中！还要长身体呢，控制你爹的饮食啊，变成矮子你负责？！只称过一次体重的姜素衣，根本没有再去过称体重，也没人强迫要求她去。

只谈这点，她在女孩子中间就必然会被孤立，大家都那么惨，凭什么你特殊。跟十来岁的少女们聊什么某人有背景都是废话，小孩子才不管呢，小孩子只有看你不顺眼就要搞你。随后才会出现那些所谓的‘霸凌’。

姜素衣当了那么多年练习生，对这事儿确实是见怪不怪。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怎么可能会觉得这事儿很恶劣呢。

此事，非常恶劣。

节目组定下了主题，之后就是联系录制嘉宾。由于事件的特殊性，不可能让作家去联系对方的经纪公司，这种主题经纪公司怎么可能答应录制。按照规矩或者说是合约标准，艺人是不能绕过经纪公司录制节目，理论上绕过公司做任何公开活动都属于违约的范畴。

但姜素衣去了解过那个公司，小作坊，硬刚她都不怂，没什么好怕的，就发动人脉网绕过经纪公司去联系那个男团了。

她其实不太确定对方是否愿意录制这个节目，要知道很多艺人即便被公司压榨，但合约还攥在公司手上，跳出来攻击公司，对他们来说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这不是粉丝已经拍到了视频，还给她发过来了，她就想试试看，说不定这些年轻人们愿意搏一把，借着她的节目跟经纪公司争取更好的待遇。

以前也不是没出过，爱豆利用舆论跟经纪公司对刚的例子，黄光熙他们那个团就干过。

再强调一遍，见到当事人之前，只看过视频的姜素衣，并不认为此事有多恶劣。等见到了人，事情的恶劣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被霸凌的男团名为‘OMEGA X’，这个团相对比较特殊，全员都是再出道的艺人。就是并非由他们现在的经纪公司培养，而是各自在不同的公司当过练习生，有很多是借由选秀节目算是出道过的，但都不怎么成功，然后才签进现在的公司，一群人重新组合出道。

由于之前都是出过道的，是不红啦，多少也聚了点人气，那些人气又聚集在这个新团里，团队算是小火吧。圈外人可能名字都没听过，但在混圈很久的粉丝圈内，算是有些名头。

姜素衣属于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团的人，这帮人去年六月才‘二次出道’，现在也才十月，他们满打满算出道了一年零四个月而已，她是真没听过。

团队里的所有人都听说过她，全员十一人，来到工作室后，把客厅挤的满满当当，组团给她鞠躬，齐声吼出对前辈的问题。前辈被吼的差点耳鸣，摆手示意大家先坐，不要搞那么大阵仗，只是简单聊聊。

说起来MC其实不算爱豆团的前辈，但姜素衣单纯聊出道年限的话，比他们是早多了，被叫一声前辈也是应该的。不过男团有很多成员都比她年纪大，准确的说就忙内年纪比她小一岁。为了方便沟通，姜素衣让大家都讲平语好了，话短一点，也能节省点时间。

按照姜素衣的原计划，她基本是开门见山，先说自己收到了粉丝拍的视频，问他们看没看过，确定他们都看过了，接着问他们有没有兴趣录节目，借着舆论跟公司谈谈价码。如果他们愿意，那就接着聊，如果他们不愿意，那就散伙。

再再强调一遍，姜素衣并非冷血，她真就是见怪不怪所以话说得很直接。

而前辈如此直接的询问，让后辈们全员沉默。话说得太直接了，直接到他们很难不怀疑，MC是想要借着这件事给节目炒热点，吸他们的血。

某种程度上算是在商言商的姜素衣不是很懂他们沉默的点，她确实是要为了节目炒热度，但他们不是也需要舆论的支持跟公司谈判么，大家各取所需啊。愿意就点头，不愿意就撤啊，干嘛不说话？

后辈们不说话，一群大男孩在客厅挤成一团，占了好大一份空间却组团沉默。沉默了得有二三十秒，姜素衣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他们回应，只当他们不愿意又不好意思说，有些疑惑，但也没在意。

“我是觉得录制的话，播出后我们能双赢，你们可以借热度跟公司谈判，我也可以借此事录一期节目。但你们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姜素衣随他们，“那今天，先这样？”不讲话就散。

男孩子们有人左右扭头来回看，有人垂着头不动，还是没人开口。姜素衣就很疑惑，怎么个意思？

旁听准备做记录的作家想了想，凑到老板边上，“他们是不是想跟你单聊？”

姜素衣扬眉，试试看不就知道了，“你先去我办公室等。”带这帮人去办公室是不现实的，人太多，挤不下，全团十一个人呢！

作家抱着笔记本电脑进了老板的办公室，客厅里就剩他们十二个人，姜素衣踩着椅子的转轮滑到他们面前，示意现在只有他们在，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可以直说。

男孩子们持续沉默中，姜素衣微微坐直，这里面貌似还有其他的问题，值得深挖啊，她来兴趣了。

“虽然我们是初次见面，但我们没有任何利益上的纠葛，我连爱豆都不是，这点我相信我不用特地找什么东西证明，我们不是竞争关系。”姜素衣停顿片刻，等当队长的那位看过来了，再接着说，“我的合约在SM，跟SM相比，你们公司应该也没有任何值得，我跟他们合作的地方，这点应该也不用证明？”

队长金宰汉迟疑着开口，“我们没有怀疑您的意思。”

姜素衣为他的敬语扬眉，“那你们是有什么话不能让我的作家听到的？”

金宰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好似不知道从哪说起，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姜素衣最不怕这种‘欲言又止’的受访嘉宾，这样的人恰恰证明他身上有爆点，说出来一定很有意思，就开启套话模式。

“快到中午了，你们应该都没吃午饭，我先带你们去吃饭？”喝一杯好聊天，姜素衣询问，“你们想吃什么？”

连忙摆手说不用的队长，没扛过前辈的坚持。前辈想请后辈吃饭，那还不容易。

一行人转战公司楼下的饭店，再度把包间挤满。菜上桌，酒下肚。两瓶烧酒都清空了，开第三瓶烧酒的姜素衣，在比她年长的金宰汉开始跟她说平语后，边给他倒酒，边询问，他到底有什么话那么不好开口。

金宰汉拿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本来已经有点热闹的场子霎时冷下去。姜素衣深感这事儿肯定有大问题，反而不想探究了。

“初次见面，可能有些冒犯，但我坦率的说，我只是想录期节目。你们的事如果涉及到公检法的范畴，我建议你们直接报警。”姜素衣不惮以最恶劣的想法去揣测，经纪公司会对艺人造成的伤害。而涉及到公检法的范畴，得先立案调查，而不是上什么综艺，犯人跑了怎么办！

也不知道是酒精催化，还是听到了‘报警’这个词，金宰汉反而敢开口了，磕磕绊绊开始讲，语序稍微有些乱，得需要听的人自我整理的故事。

故事的源头很简单，一家经纪公司找到了这些人，忽悠他们签约，承诺为他们包装，送他们出道。这本身没什么问题，那家经纪公司虽说是个小作坊，但这些人也是大公司‘不要’的，能有小作坊愿意签约就得感恩戴德了。

男孩子们签约了，经纪公司也做到了他们承诺的，送他们出道了。按说是件好事，偏偏天降馅饼都伴随着剧毒。

首先要说明的是，这些男孩子们既然此前出道过，有些还参加了选秀得到了不少人气，就代表他们的长相都是过关的，大部分能夸一句帅。青葱年少的男孩子们在签进公司后，除了要面临地狱式的练习量之外，还得忍受一些‘公关’上面的要求。

彼时这些男孩子们都抱着为了能出道，忍忍就过去了的心态。好不容易忍到能出道了，或者说出道了，他们本以为类似的‘公关’要求应该就结束了，却没想到，公司的压榨变本加厉。按照公司的说法是，你们已经出道了，你们不想红吗？想红，就得豁得出去。

为了能红，男孩子们已经尽可能豁得出去了，但哪怕是为了红，有些事也突破了底线。

“面对品牌方、制作人，或者什么作家这些，我们其实都有忍，代表说的也不算错，确实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是....”金宰汉舔舐干涩的唇瓣，先闷了口酒，再给自己倒一杯，举着酒杯示意坐在桌尾的忙内，“他比您还小一岁，实岁才二十一岁，成年都没多久，刚成年。”

“刚成年，人生刚刚开始。如果出道代表着，我们这些人生都是刚刚开始的人，就要面对那些，那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出道呢？粉丝自从录到那个视频，就一直希望我们能反抗公司，可我们拿什么反抗？巨额的违约金，我们一个都付不起，我们现在反抗了，以后怎么办呢？”

公司有一位女代表，就是视频里骂人的那位。那位女士把这个团队的男孩子们当成她私人的后宫，平时什么搂腰、摸大腿都是最普通的，还伴随着一系列的精神绑架。

比如，之前团队有两个人得了新冠，高烧不退的情况下，站立都困难更遑论登台表演劲歌热舞。团队十一个人呢，少了两个上台不也还有九个么，不是不能表演。但那位女士就是不爽，就是强令高烧的成员们必须要登台，以至于两位病患被一路架到后台，还是负责舞台的PD看他们那样根本上不了台直接不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