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整顿(七)(2 / 2)
李炘大概猜到了事情的走向。
“‘女孩子家学数理化,后劲没有男生大。’我们当时的教导主任一句话就把我排除在外,把名额给了那个男生。”陈郁仍旧耷拉着头,撇着嘴继续道,“那个教导主任同时也是竞赛班的班主任。在分班结果下来之后,我不甘心,上课时溜到竞赛班的门外,一边偷偷听讲,一边做笔记。”
“然后呢?”
“我被教导主任逮到了。”陈郁深吸一口气,才艰难地继续说道,“他把我拉到讲台的正中,当着全班人的面嘲笑我,然后逼着我自己一页一页把自己的笔记给撕掉。——我至今忘不了他那副鄙夷卑劣的样子。”
“他为什么会这么干?”李炘难以置信地问道。
陈郁冷笑一声。
“你问到点子上了——入学之后两个月我才搞明白,那个进了竞赛班的男生本来就是教导主任家的孩子。”她边说边意有所指地看着安德鲁,“这下你知道我们的不同之处了吗?——就是这份怨气支持着我。本该属于我的,我却得不到,只因为我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而不是教职工。高考——也就是大学入学考试的时候,全校第一名不是什么竞赛班的杂碎,而是我。可这还不够——证明自己变成了我的生存本能。我没有靠山、没有背景,也顾不得什么体面,走到今天这地步全靠的是破釜沉舟的意志和一股怨愤。”
她顿了顿,眼神里有什么黑暗的东西冒头。
“每当我觉得有所成就、终于认可自己的努力的时候,总有一天晚上我会梦见教导主任奚落我的场景,把我重新打回原形。那份侮辱和不安给我留下的是一辈子的创伤,是深深铭刻进潜意识里的自我否定,也是我永远无法停止脚步的理由——安德鲁,像你这样一辈子顺风顺水、家里从来都给你安排好后路的人,真的以为自己能够理解吗?”
可安德鲁却丝毫没有被说服,反而越听越激动、脸越涨越红。
“我倒反而想要问你,你自己真的看不出来吗?”最后,他终于急切地开口了,“尽管我不大理解具体的、文化上的差异,但我算是听懂了。一个教师的子女抢占了你的学习机会,于是只因为我也是教师的子女,你好像就觉得有正当理由,可以反过来以同样的态度对待我、秘密地为过去的你自己复仇了——”
陈郁好像没料到安德鲁会这么解读自己的话,一时竟噎住了,只是狠狠地瞪着他。
“有什么问题?”最后,她不大确信地反驳道,“你这样养尊处优的小孩,想必从小就占尽来自你父母的优渥条件。即使不知道你的背景,打击你肯定也绝不是白白冤枉人。”
“我的大学学费,父母从来没有为我付过一分钱——都是快餐店打工,我自己挣来的,甚至至今还欠着贷款。”安德鲁义正言辞地反驳道。
“但是你即使背着贷款,却一点也不慌神,甚至自愿跑来急救队这种收入也算不上高的地方工作。这不正是因为你心里有底吗?你知道最坏的情况下你父母肯定会替你偿还费用的——我就最看不惯这种心态。”陈郁尖酸地指出。
安德鲁停顿了一下,可愤怒很快让他不经思考、脱口而出。
“你觉得我不知道怨恨的滋味?你觉得你很独特,全世界都对不起你?——你要是知道我父母是谁,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又来了,反正最后肯定会把你父母搬出来当救兵的,不是吗?”陈郁正中下怀,洋洋得意地讥讽道。
可安德鲁没有理会,只是深吸了一口气。
“理查德·约翰逊,他是我爸。”
陈郁重新被打乱了阵脚,有那么一瞬间,她露出惊讶的神色,又很快掩盖了过去。
“那个理查德·约翰逊?”半晌,她好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似的,一反之前不耐烦的冷漠语气,反倒以同谋似的语气问道。
“对,就是那个理查德·约翰逊。”安德鲁仍旧因过度激动而喘不过气,大汗淋漓,以一种终于暴露了自己软肋的怯懦眼神看着陈郁。
“那我承认,你确实有些骨气。”后者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看他的眼神突然变了,好像这一切突然都说得通了一样,甚至不经意间卸下防备、流露出了几丝亲切,“早知道这样,你之前怎么不早说呢?”
陈郁的反应似乎让安德鲁终于松了口气。
“你要我主动跟他扯上关系?”他的语气也终于和缓了一些,“那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这话引起两人心照不宣、揶揄的笑容。不知道为何,两人的矛头同时转向第三人,彼此的隔阂倒好像消解了几分。可不知道背景的李炘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却完全云里雾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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