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年轻的苏丹(1 / 2)
1453年5月12日。
君士坦丁堡,金角湾。
从4月6日开始,奥斯曼帝国对拜占庭最后一座首都的围攻拉开序幕,至5月12日,摇摇欲坠的君士坦丁堡已在异教徒的围攻下坚守了36天。
十几天前,热那亚舰队竭尽全力送出了突围舰队,两艘仅存的舰船突出马尔马拉海封锁线,但等待他们的还有爱琴海的封锁。
巴列奥略的君士坦丁巴西琉斯根本无从得知他们的求救信号是否成功传达给了路上的十字军——他甚至不知道十字军是否在路上。
多亏热那亚将军一直鼓励着他,告诉他,威尼斯和那不勒斯的舰队从未放弃爱琴海的破交行动,最近又击沉了几艘奥斯曼战舰云云,这才给惶恐不安的君士坦丁十一世打了一针强心剂。
但假如巴西琉斯知道十字军先锋被赛义德帕夏拖在了索菲亚城下,狗一样的波兰人还在匈牙利境内高强度用膳,他坚守的决心还能剩下几分,依然是一个问号。
奥斯曼苏丹麾下的阿扎普轻步兵与耶尼切里部队在这十几天内一直在试图渗透东罗马帝国残余的城外防线。
依托高大的狄奥多西城墙与城外神出鬼没的陷坑,热那亚军队至今依然勉强维持着己方在城外的存在。
孤城难守的道理,哪怕再三流的将军都明白。
热那亚将军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现在另一个麻烦事摆在热那亚人面前。
就像之前提到的,热那亚向君士坦丁堡运输补给的海运通道是“克里米亚—黑海—金角湾”通道。
这条仅存的海运交通是城内数万民众与八千大军获得补给的唯一途径,一旦断绝,后果不堪设想。
但现在这条生命之路的起点——热那亚在克里米亚的贸易据点,正受到来自大草原的游牧大汗的威胁。
信仰伊斯兰逊尼哈乃斐派的克里米亚大汗近期开始屡屡骚扰热那亚的边境。
许多热那亚人在克里米亚的殖民村落被焚烧,开拓团被屠杀,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
热那亚共和国虽不是威尼斯那般的顶流地中海强国,也好歹是有资格与米兰、佛罗伦萨等贸易强国同台竞争的对手,克里米亚汗国需要借助热那亚商人进口大量的铁器与火药,出口毛皮与纺织品,照理说不该主动挑衅。
热那亚将军只能将之归结于克里米亚大汗得到了来自奥斯曼苏丹的授意。双方同样信仰逊尼派的哈乃斐派,信仰天主教的热那亚终究不如同教亲人般来得亲密。
决不能容忍,热那亚总督已于日前向东欧大平原上的一股强大力量——莫斯科的留里克大公,传奇领袖“瞎子”瓦西里二世——请求支援。
他不是以热那亚的名义发出的这封求援信,而是以君士坦丁堡东正教大牧首的名义请求莫斯科牧首区出兵相救。
作为代价,君士坦丁堡大牧首愿意承认莫斯科牧首区与自己平起平坐的独立地位,除了名份上的东西外,奄奄一息的东罗马已然半点好处也给不出去了。
瓦西里二世大公的回应,热那亚将军不知道。
但最近,克里米亚方面的骚动确实有所消停,想必莫斯科大公给足了压力,足以令这些东欧草原上的穆斯林游牧部落不敢造次。
这真是无数坏消息中难得的好消息。
这一夜,君士坦丁难得没有亲自督战金角湾的拉锯战,而是一个人默默走上城墙,眺望城外的千里沃土。
精疲力尽的士兵发现尊贵的巴西琉斯登上墙头,挣扎地试图向皇帝行礼。
君士坦丁亲自按住他们的肩膀,一一向他们无言地拥抱。
是这些勇敢的战士,直到帝国的终末都没有抛弃他这个没本事挽回江河日下的国家的巴西琉斯。
也许他会成为帝国的末代皇帝,但他不会后悔与这些忠诚勇敢的士兵们谱写人生履历的句号。
“该行礼的是朕,将士们,请安心歇息吧。”
“谢陛下……”
战士纷纷依靠着城墙昏昏睡去。
君士坦丁的双手搭上狄奥多西城墙的城垛。
异教徒的大军就在城外肉眼可及的范围里。
他看得见,那些人正在井然有序地搬运同伴的尸体与伤兵,运送更多沙袋与碎石块到抛石机的弹药储放区。
那些石块将成为明日砸向君士坦丁堡的凶器,无奈的是,守军并没有能力去摧毁那些抛石阵地。城外有限的据点工事只能用于防范异教徒的地道攻势,根本无力将触手伸到后方的远程阵地。
城外的敌军,有五万人吗?情报似乎是这样形容的。但在君士坦丁眼里,那远不止五万人。
君士坦丁堡城内,有君士坦丁的兄长约翰皇帝生前最爱栖居的紫宫,那是帝国在最强盛的公元四世纪便修建起的皇家宫室,宫室内充斥着异国情调的花篮与庄严的大理石柱建筑,金碧辉煌的宝座室与狭小却不乏精致的东正教小教堂,是他年幼时与伙伴玩耍捉迷藏的圣地。
据大内总管说,紫宫在最繁荣的时代拥有上千人的侍者,他们悉心照料巴西琉斯的起居饮食,日常办公,有些人还肩负着中央官僚的责任。
帝国中央会定期派出可靠的宦官前往行省总督的军中监督,其中不乏本身也擅长指挥军队的大才,查士丁尼大帝时代的贝利撒留与纳尔西斯被称为“帝国双璧”,纳尔西斯便出身自内廷。
明明是帝国历史上的传奇记录,如今读来,却难免恍如隔世。
如今,紫宫的侍者大部分已被编入城防军,只留下不到十人照顾皇帝的饮食起居,窘迫至此,君士坦丁却还是记不全那些侍者的名字。
十人的名字尚且如此难记,而现在,五千倍于这个数字的敌人就聚集在狄奥多西城墙之外,他们每个人都渴望占领帝国的疆土,每个人都渴望他与众多希腊将军的项上人头。
巡视城防的过程中,君士坦丁再次见到了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犹太人军官,阿克修斯。
再次相见时,阿克修斯已经失去了一条手臂,幸运地没有死于失血过多与感染,他孤零零地瘫软在城垛下,灰尘布满破旧的锁链甲,一柄折断的宽刃剑落在脚边,上面沾满了异教徒的鲜血。
听到有人走来的声音,阿克修斯艰难地抬起眼皮,气若游丝地说道:“啊呀……陛下……”
“请不要动,亲爱的阿克修斯。”
君士坦丁拖着疲惫的身躯蹲在他身边,心疼地抚摸他肩膀上的巨大创口,关心地问道:“爱卿,为何无人帮你疗伤?”
“咳,咳咳咳咳……”
阿克修斯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君士坦丁连忙轻轻抚摸拍打他的脊背。
良久,阿克修斯气息平缓。
他按着自己的肩膀,露出肩上的六芒星徽记,苦涩地笑道:“也许因为臣下是犹太人吧。”
“岂有此理!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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