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妾心如蒲(1 / 2)
但此时,洪氏也顾不了许多了。刘婶子走后,她便回了卧房,翻箱倒柜地开始搜检起来。
终于在一个破旧的箱子里,洪氏找出二十年前穿过的那件白素的衣裳。洪氏将衣裳用茶托子熨平了,对着铜镜,穿了在身上。
她就是穿着这身衣裳,覆着个脸,将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深更半夜地去了墨染娘的床前,扮作吊死鬼吓她,可是将生病了的墨染的娘,给活活吓死了的!二十年后,洪氏故技重施,自信更有把握。她冷冷一笑,将****盒子也拿了出来。就一个人又悠悠地坐在炕上,踮着脚儿,喝着酒吃着鸭脖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那黑衣人拿了遗忘在家里的弓箭,辞别了父母,匆匆走小路,欲赶回京城秦府。那老叟夫妇见了,知劝不动这个孽障,也只得随他去。
因他走得极快,这半途之中,天也就黑了。黑衣人无法,看着这空旷的野外,就打算寻一个遮蔽的住处,歇上一歇,赶去苏州和底下的兄弟们汇合。
依秦大人说的,这洛家的后人,近年来就在这苏州和海陵城出现过。若细心寻找,当能寻到。不过,黑衣人率着底下的众弟兄们先后去了苏州和海陵,不想在这两地,依旧一无所获。黑衣人想起大人的嘱咐,心里不禁颓丧,因觉辜负了大人的信任。
今夜偏有小雨。黑衣人疾步已走了数里的路,待要回去,又觉得不值当。他见前方有一片林子。心想;莫如就进那林子里,找个遮蔽之处,好生歇上一歇。
林子深幽,一点儿鸟鸣也没有。到了夜里,只听得耳边不时有乌鸦的叫声。黑衣人走进林子深处,就看见里头有熊熊的火光。他想了一想,莫非这是住在附近的猎人,因天黑了,就在里头烤个火,吃个东西什么的,因就打算前去凑个火。
黑衣人还是个谨慎的,但担心自己这副行装令人起疑心,就将外头的夜行衣换了,包裹在包袱里,穿了一件劲袍。虽知这背上的弓碍眼,但到底也不能丢。
他到了火光前,细细一瞧,见是一男一女,正相偎着烤火。那火堆上烤着一只焦了的野兔,闻着真是香。这一男一女,正是柳墨染和白秋漪。因林子密密匝匝的,几乎遮住了天空。这小雨落了下来,却是不曾落在这林子下。因此,这烤着的火也不曾被雨浇灭了。
柳墨染和白秋漪出了那庄子,就一路往前走。但到底墨染身子虚,到底也不能走多远。走了一会,他就要歇一歇。秋漪心疼他,今夜,本墨染坚持要趁夜继续赶路的。但秋漪不依。她担心墨染淋了雨,着了凉,反弄得身子更虚了。
见秋漪怜惜自己,墨染也就决意听她的,因就道:“好,不用生气,我听你的便是。”
因此,二人就进了林子,在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升起火来。升完了火,墨染便又在林子里捉到了一只野兔。有了这只野兔当晚餐,他们便可填饱肚子,明日继续赶路了。墨染想,若一路顺利的话。最快三天,他就可回城里了。
野兔既已烤熟,墨染便将野兔从火堆上取下,撕了块腿子,递给秋漪道:“吃吧。”
秋漪也就接过,因觉身旁有什么东西遮挡了她的光,她便转头一看。这一看,可是将她的心给吓了一大跳。原来她的身旁,生生儿地立了一个人!
黑衣人武九见被发现了,也就上前道:“二位好,我是路过这里的客商,因天下了雨,赶路不便,且也有些困,便想进林子歇上一歇。因见到林子里有火光,我就循着火光来了。”
墨染听了,就抬头道:“我们夫妻也是路过此地。你若是不嫌弃,就在一旁烤火便是。”墨染说着,便也撕了一块兔腿子给他。
武九接过,道了声谢,就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墨染眼尖,他一下注意到武九背后背着的弓。他的眉头,一下就紧蹙了起来。但未防被他看见,墨染的神色只是淡淡,但心里却是升起一股更不好的预感。这张弓,分明就是他和秋漪借饭的那个老叟的屋里的!
墨染此刻只想带着秋漪离开。此时,秋漪也注意到武九背后的弓了,秋漪便张着口,试探着要问墨染。昏黄的火光下,墨染就朝她摇头。秋漪不解,说出来又怎么了?但墨染还是与她摇头。秋漪见他神色严峻,知他必然有原因,因也就不问了。
武九吃完了兔腿,墨染又递给他一只前腿,武九就道:“不吃了。我力气虽大,但吃的并不多。”武九只想着,吃完了后,寻个干净的地方躺下,睡个好觉。
所幸火光昏黄,秋漪的头发凌乱,这长发遮住脸,武九也就没想细看秋漪的容貌,因她到底是人妻。他的怀中,此刻就揣着洛夫人的画像。秋漪的容貌像不像,对照画像一看就可知。
武九发现附近的一颗大叔的枝干,也甚光滑宽大,他是有点武功的,这躺了上去,也不会摔下来的。因就对墨染道:“二位,多谢了。”说罢,武九就背着弓,提着包袱,一下就跳跃到那棵树的枝干上,稳稳当当地坐下了,闭上了眼睛,抱着胳膊,打盹睡了。
那边厢,柳墨染便小声对秋漪道:“待吃完了,咱们到底还要趁夜赶路。”
秋漪听了,知事出有因,也就小声问墨染:“真的很要紧么?”
“很要紧,你听我的便是。”墨染说着,又一下握住了秋漪的手。
秋漪就道:“好。”她将剩下的野兔放在了自己做的一个包袱里头。墨染又道:“我看过了,这会子雨也停了。雨一停,月亮就会升起,星星也会出来,正好与咱们赶路。”
秋漪听了,又点头。墨染牵着她的手,二人很快就出了林子。那武九睡得死沉,却是一点不知。
待到了林子外头,秋漪抬头一见,果然月朗星稀的,夜色极好。她这才问墨染:“墨染,到底怎么了?怎么你一见到那弓,就不对劲?”
墨染听了,就闭了闭眼,叹息道:“其实,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或许,我若是恢复了记忆了,便就能想起来了。”
秋漪就道:“听你这样一说,似乎那弓箭是不祥之物。”
墨染也道:“不错,我却是有这样的感觉。”
秋漪就问:“只是,连夜这样赶路,你的身子骨可吃得消?”
墨染听了这话,就与她笑:“秋漪,说来你不信。我这一路,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似的,不管走都远路,总觉得不累。”
秋漪就也与他玩笑道:“真的么?”
“真的。我何曾骗过你?”
秋漪就叹:“莫非你是吃了那谷底的白鱼?因我从小就劳作,日子虽苦,但身子骨却也因此打磨得结结实实儿的。不过,这路到底也远,可我却也是一点子不累。莫非,当真是这个缘故?”她一边说,一边却是笑起来了。
墨染一听,想了一想,方道:“大概,是这么个缘故吧。不然,我也想不到其他的了。”
秋漪就道:“若果然这样,那当真是极好。咱们这是因祸得福。”
墨染虑及这个时候,那人也会下树小解,若见了他们不在的,只怕心里要起疑的。因还是对秋漪说道:“秋漪。莫如咱们还是艰苦一点,继续赶路吧。我虽不知那人是什么来头,但直觉告诉我,此人不是什么好人。”
秋雨听了,也就点头。“墨染,我也是这样想的。”
二人便手握着手,就着皎洁的月亮,继续赶路。初时,秋漪心里害羞,墨染握着她的手时,她只是脸红心跳的。但这一路相依相偎,她的心里,渐渐地真的将墨染当作自己的相公看待了。墨染开心了,她跟着高兴。墨染不开心了,她便想法逗他玩笑。这谷底的几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足够年轻的男女培养感情的了。
君心如磐石,妾心如蒲草。磐石无转移,蒲草韧如丝。墨染,若你什么都记起来了,是否仍会待我如初?
话说,那一日,到了晚上三更初时,洪氏果然换了那素白的袍子,一个人出了屋子,走小路,到了老太太的静心苑。
随喜此时就在老太太的屋子里头,听了厦房外有人轻轻地敲门,随喜知是洪氏来了。她便站了起来,悄悄出去,将那厦房的小门打开了。
洪氏进了来,饶是随喜心里有了一点准备,但见了洪氏的样子,还是禁不住吓了一大跳!但见灯光之下,洪氏披头散发,披着白得瘆人的袍子,脸上涂抹得只比纸片人儿还白。
随喜按了按胸口,提醒自己不要叫出来。她压低了嗓子,问洪氏:“姨奶奶,果然就该这番打扮么?”
洪氏知她是被吓着了,就有意笑:“果然那该这样的打扮,不然这样,大少奶奶的魂灵不附到我的身上。”
随喜听了,口里就‘哦’了一声,老实地说道:“或许,却该这个样子。”
洪氏一听,心里就要笑,因觉随喜这丫头当真也好骗,自己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洪氏更是道:“你心里怕,也是自然的。以你们年轻人,到底未见过这样的事。好了,待我将头发再弄乱一点,我就该进去了。你只管在外面放风看着就是。”
随喜听了,就要点头答应。但她想了一想,总觉得哪里不大妥当。因又疑惑地问洪氏:“姨奶奶,您这就要进去了么?若是,若是大少奶奶的魂灵儿也未附身,反倒将老太太给吓着了,那可怎么办?”随喜的心里,所担心的无非就是这些。
洪氏听了,就更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不会的。你这怀疑大少奶奶可是不好。她的阴灵儿若知道了,只怕会找你麻烦的。”
随喜一听,面色就有些惧。这个当口,洪氏也就进了老太太的卧房。随喜也不好叫她,只得一个人在房外来来回回地踱步。她闭着眼,双手合十,口里喃喃地道:“老天保佑,保佑一切都顺顺当当的!大少奶奶,您显了灵后,就赶紧地离开吧!来生,愿您来生投到一户厚道的人家!”
且说那洪氏进了老太太的房间,此时老太太已经睡着了,口里正发出低沉的呼吸。洪氏见屋子里的灯还亮着,只是光线有些弱,想了想,就将灯芯调得更亮了一些。
洪氏将头发又遮了遮脸,这才弯下身子,靠近老太太,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低低呜咽道:“老太太,老太太,可将我害得好苦呀!”
老夫人上了年纪,到了夜晚,入了梦后,觉就睡得酣沉。洪氏接连说了好几下,老太太听不见,自不能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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