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夜半埋玉(1 / 2)
落雪轩内。秋漪已经歇下了。
随喜见大少爷没回来,便喝了提神汤,执意让自己醒着。但无奈夜深,两个眼皮儿还是直打架,随喜无法,便找了个牙签,将眼皮撑着,只待大少爷回来。
正在半梦半醒之间,随喜见挑了灯笼的帘子外,隐隐地有个人影走了过来,心里遂一喜。见那身形自然是大少爷无疑,因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赶紧过来掀了帘子。
墨染进了来,退下孝服,随喜赶紧接过。墨染就问:“大少奶奶睡下了?”
随喜就道:“大少爷,大少奶奶早睡了。只怕这会儿已到了姑苏去了。”随喜因又问墨染可要吃茶。
墨染走了半路,沉思了半路,觉得喝点茶提点神想点事儿也好。因就点头道:“好。”
随喜一听,就来了劲儿了,便对墨染笑道:“大少爷,您要吃什么茶?为等大少爷回来,我备了青果茶、芍药花茶、碧螺春、岩茶?大少爷您要喝哪一种?”
随喜说着,便又往那长条儿桌子上取。墨染听了,便问:“芍药花茶?这是你拿花做茶叶吗?”
随喜就又笑:“是。大少爷您是忘了,从前儿有一回您在老太太的屋子里,可是喝了这茶的。”
墨染哪里记得这些。想了一想,就道:“也罢。你且就将这茶端上来吧。”
随喜一听,赶紧殷勤递来。墨染坐了下来,也就喝了几口,因对她道:“随喜,夜深了,你也去困吧。”
随喜便道:“大少爷,您也未歇息呢,随喜还是要如常伺候着。”
墨染就叹:“你这样说,看来是在老太太跟前尽心惯了。你去吧,我这里不讲究这些个的。”随喜见大少爷提起老太太,脸上就有些不自在。遂就掩饰道:“老太太是老太太,大少爷是大少爷,到底还是不同的。”
墨染听了,也无心情去听她说什么不同,只是对她道:“老太太明日要出殡了。你伺候了老太太一场,你放心,我和大少奶奶总会与你个周全的。听大少奶奶说,你年纪儿也不小了,如此一直伺候人,到底不算什么长久之计!”
随喜听了,以为大少爷要将她放出去,因就直直地跪下,口里道:“大少爷,奴婢怎样不愿出去的!奴婢只愿长长远远地伺候大少爷,直到老死了的!”
墨染听了,便叫她起来。口道:“这说的是什么话?谁又能伺候谁一辈子的!随喜,你若有志气,不如想些别个。”墨染心绪繁重,只想进去看秋漪。他说完了,便进了里头的卧房。
随喜在后见了,只是抿着唇,低低地自言自语道:“大少爷,我这好不容易进了你的屋子,怎会轻易甘心出去?为了你,我已经做了死后入十八层地狱的准备了!”说罢,却又幽幽地叹了口气。
墨染进了卧房,见房里的灯还掌着。待弯腰一瞧,见秋漪闭着眼,真的睡熟了。墨染便坐在床边,留意看她浓密的眼睫毛,小巧的唇,如画的眉。见她的黑发披散着,有一缕已经出了枕边,落到床沿下了。灯光之下,那葱白似的手,也垂到了一边,那手腕上的一个碧澄的镯子,衬的她纤细的手,越发雪白如玉。
墨染见了,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样睡着,可是不担心着凉?”因就伸出手,将她的头发拂了一拂,将手腕一并放进被窝里去。
不想这样一来,秋漪却是醒了。其实,她躺在床上,虽眼睛闭着,但神志一直是清醒的。她心思纤细,因不知柳氏将墨染叫去,到底说什么话,这一路回来,洗簌完毕,只是不敢沉沉睡去。总是要问过了墨染方才放心。墨染朝她靠近,心里涌起说不尽的疼爱。她与自己,可谓是患难与共的。这一生一世,自己都要待她好。当日从谷底出来,他亦是发过誓的。
柳墨染自诩是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是君子就该举棋无悔。墨染心里便叹了一叹,随即又不说话了。秋漪感受到他的呼吸,本不想立刻睁眼的,但还是睁了。
她抬起眼,慢慢从床上挪起,看着他,说道:“谢你的关心。”
墨染握了她的手,见此一愣,方道:“秋漪,你是没睡么?”
“没有。想睡的,但不知何故,却是睡不着。”秋漪说着,便又问他:“墨染,到底姑妈与你说了什么?我心里,真正也好奇呢?”
墨染听了,就掩饰道:“没说什么。不过说了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后来,她也倦了,就叫我回了。”
秋漪听完,也不知此话真假。想想,就下了床,对他道:“夜深了,你也歇息吧。”秋漪说着,就要过来与他宽衣解带。不想,秋漪的手刚一碰到衣带子,就触了她怀里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秋漪好奇,因问他:“墨染,你怀里的是什么东西?”
墨染一听,便赶紧转过身去,对秋漪道:“秋漪,你累了,我自己来就可。”墨染说着,自己便脱下了衣衫,将衣衫放了一旁的桌上,顺势将玉玦遮盖住了。
他想:此物决计不能让秋漪瞧见。怎样都不能让她瞧见。如此,放在哪里才妥当呢?墨染边想,边就上了床。看着开着的窗子,看着窗子外的葡萄树,心想莫如就将玉玦用盒子装了,埋在那葡萄树下。
秋漪见了,心里自然起疑。想来想去,莫如还是上床躺了。她知道,墨染的衣衫下,有那个硬硬的物件。但墨染不让她瞧见,她便也不问。当下,她见墨染上了床榻了,便自觉地将身子靠在床的另一侧。
墨染见她此举,便也往左挪了一挪。这一左一右的,这床的中间,就留有好大一块空隙。通过秋漪的口,墨染知道自己也和她成亲快五个月了。但秋漪至今仍是处子之身。按秋漪说的:从前儿他身子骨不好,为了静养的缘故,因此一直拖延行房。现今又是老太太的丧期,自然更不得行房。
墨染见秋漪将身子侧过去了,知自己方才的举动,令她不那么畅快。因就对着她的侧影,轻轻说道:“秋漪,你是生气么?”
“没有。”秋漪闷闷道,头并不回。
“果真没有?”
“果真。”
墨染见她哑着嗓子,心知她是生气了。墨染想了想,便熄了灯,房里顿时暗降下来。月色柔和,将一抹黯淡的光透过窗户,洒进了屋里。就着淡淡的月色,墨染还能看得清秋漪的侧影。他暗自叹了一叹,方对她道:“秋漪,你是我的娘子。此生我已经做好了打算,定要和你白头到老的。”墨染说完,就又执过了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轻轻地摩挲。
秋漪听了,闭着眼,却道:“此话,你已经说过数遍了。”说罢,却又悄然将手抽回。
“怎么了?”墨染的心里黯然。
“不怎么,我想睡了。怎么,你不睡么?”从她入柳府,这做什么,墨染都是不瞒她的。有什么,他总会第一个考虑她的感受。可是现在,事情微有不同了。墨染有心事,但却一心瞒着她,且不说此事是好是歹,墨染这样,到底令她不大好受。
“嗯,我也睡了。秋漪,我再说一遍了,你已然不想听了么?”
“不想听了。”
“是听腻了么?”
“也不是。”
“那——我以后且不说了?”
“随你。”秋漪说着,就闭上了眼,困意袭来,她真的要往姑苏了。
墨染听了,也就不作声了。他的脑子里,方真正地冷静下来,遥遥想着姑妈说与的事。又过了一个时辰,墨染便又点了灯,看了秋漪一眼,弯腰在她耳边低低道:“秋漪——秋漪——”
连说了好几遍,秋漪仍是一动未动。墨染方放了心。他披了衣服,将玉玦握在手心,打开抽屉,找了一个檀木的空盒子,将玉玦放进盒子里。这才一手提着灯盏,慢慢往屋外走去。外头伺候的随喜也去厢房歇下了。屋子静静的,唯听得那院子角落里秋虫儿一声声地鸣叫。
墨染到了那轩窗外的葡萄树下,将灯盏放在地上,弯下腰,直接用手将树下的泥土挖开。泥土松软,半盏茶的工夫,墨染就挖出一个小洞。他这才郑重地将盒子放入树洞里,又用土封好了,填平了。看了一看,方举着灯盏离开。
墨染以为,自己这夜半做的,秋漪一概不知。他哪里知道,就在他悄悄起身,握了盒子,往屋外走时,秋漪睁了眼,也就跟着悄身起床了。她立在轩窗下,就着月光,一动不动地看着葡萄树下的墨染。墨染如此郑重,想必这盒子里的东西,对他而言,十分重要吧?
墨染藏了不欲让她知晓的心事,作为他的娘子,秋漪还是有点伤心。待看见墨染转过身要往屋里走了,秋漪便赶紧上床,闭上眼睛,装作一副熟睡的样子。
墨染进了屋子,将灯盏放在桌上,卸下衣服,见秋漪还是一动不动的,便长长地叹了口气,躺下了。一宿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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