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对艾滋病少女（1 / 2）

“快来，快来！”瘦猴向疤眼招手。

“干什么？神秘兮兮的，去看西洋镜啊？”疤眼朝瘦猴白了一眼。

“比西洋镜还好看呢，嘻嘻嘻。”瘦猴笑起来，头也晃，胳膊也甩。

“我看你是中邪了，这是医院，不是电影院！我还是去花园看花好了。”疤眼转身要走。

瘦猴急了，一把拉住疤眼，说，我说有好看的就绝对不会骗人，骗人就是小狗！就怕你的眼睛看了不舍得移开。

疤眼半信半疑地跟着瘦猴走。

有钢琴曲从红丝带中心飘出来，门虚掩着，透过窄窄的门缝往里看，里面有两个人。那两个人手拉着手站在窗前往外看。看背影，像一对恋人。女孩穿着一条紧身的裙子，身材曲线都能勾勒出来。不算纤细，感觉有点丰满。旁边的那位留着寸头，穿着休闲裤装，从裤腿线条看，是个挺拔而健硕的身材。

瘦猴和疤眼两个脑袋挤在一起，两个人都只有一只眼朝里面看。

“有什么好看的，你刚从动物园来，没见过人吗？”疤眼说。

“小声点。”瘦猴嘘了一声。

“要看你自己看吧。”疤眼直起身子，站到了边上。

瘦猴还不甘心，半蹲着身子，一边看一边说，刚才我看过他们那个，哎呀，好像又要那个，啧啧，你快来看呀。

疤眼说，演，接着演，我就看你表演就行了，直接给你颁一个影帝奖。

瘦猴的眼睛一直不离开门缝，说，快啊，你们倒是快点啊。你看，你看，我没骗你吧。瘦猴说得好像真的似的，又勾起了疤眼的好奇心。他慢慢地靠过去。

“啊？真的吗？”田田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天哪，居然来了一对啊。”

“我就知道你这一惊一乍的性格，所以才把你叫到花园来说话。你可要答应我，我说的话，你都要烂在肚子里，听到没有？否则.....”肖菲摘下了一片藤本月季的叶子。

“放心吧。”田田说。

“我不放心，你是一个直肚肠，我怕你到时候嘴上又没把门的了。”肖菲说。

“那你干嘛要告诉我？”田田嘴巴一瘪，脸沉了下来。

“我当然要告诉你啦，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呀。”

“那当然。”田田听到这句话，脸上又堆满了笑容，“肖菲，以前我还不懂尊重病友的隐私，现在我是志愿者，我知道怎么做。”

“要不是这事发生在我的老邻居身上，我还以为那些电影都是瞎编的。”肖菲说。

“你说她们究竟是怎样的人？”田田觉得很费解。

肖菲看向远处，好像把目光放远，就能从遥远的记忆中搜寻到答案。

肖菲记得，小时候的冯秦个子比她稍微高一点，长得瘦瘦的，扎着两根乌黑的辫子。

那时候，肖菲总是一个人在家。爸爸出去工作时，把饭给她烧好，然后把饭菜闷在锅里。等到她饿的时候，就自己从锅里拿出来吃。

她自己一个人在家写作业，看电视，等爸爸回家。如果爸爸回来晚，就自己先睡觉。

有时候她也忍不住要跑出去玩。她总是跑到马路对面的无线电厂家属区玩。那儿有很多孩子，有些是她小学的同学，有些不是。

那些孩子是分成帮派的。肖菲不是厂里的孩子，有时候被这帮孩子拉过去当兵，有时候又被另一帮孩子拉过去当卒。

还有一次，天已经黑了，一个尖下巴的男孩子带着五六个孩子追肖菲，要打她。

肖飞跑啊跑，跑过马路，跑回自己家住的平原路。她很想摆脱那些又凶又恶的男孩子。可是他们人多，一直在后面追，嘴里还在喊。

邻居们都紧闭着门，路上一个熟悉的人都没碰到，快跑到家门口时，肖菲灵机一动，高声喊：“爸爸，妈妈，有人要打我！”

那些男孩子就差一点就追到跟前了，肖菲拿起脖子上挂的钥匙，在黑暗中摸索着捅开门，跑进去把门紧紧地关上。她打开灯，大声喊着：“爸爸，妈妈，他们要打我，你们去打他们呀！”

那些男孩子一听肖菲的叫声，真以为马上就有大人冲出来打他们了，如鸟兽散般逃走。

肖菲的叫声没有喊来爸爸，倒是引起了秦阿姨的注意。她知道，肖雄飞每天要干好几份工作，不到夜深是不会回来的。

“孩子，你开开门，我是邻居秦阿姨，你不要怕。”秦阿姨在门外说。

肖菲没敢开门，那天晚上，她一个人是开着电灯睡的。等肖雄飞回来的时候，看到肖菲紧紧地抱着枕头睡，脸上还留着泪痕。

那以后，秦阿姨和冯秦就出现在肖菲的生活里。有时候，秦阿姨就端一碗菜，或煮花生给肖菲吃。冯秦也过来陪她玩。

冯秦最喜欢给肖菲梳头，她还把另一个小孩点点一起叫来。冯秦让肖菲和点点并排坐在小凳子上，拿起梳子给她俩梳头。点点的头发很容易打结，冯秦的梳子一梳，点点就一个劲地喊疼。

肖菲不怕疼，冯秦给她梳辫子的时候，梳子的硬齿缠住头发，拽着头皮，肖菲就把头顺势往后仰一点。冯秦像小大人一样夸肖菲，肖菲最好，肖菲最棒，点点，你看人家肖菲梳头就不怕疼。

肖菲偶尔也到冯秦家里去玩，可那要趁大人不在家的时候。冯秦的妈妈秦阿姨她不怕，她爸爸冯叔叔肖菲很害怕。冯叔叔不和肖菲说笑，还总是对秦阿姨大嗓门说话。

有一次，肖菲还看到冯叔叔吃饭的时候，和秦阿姨吵起来，他拿起一个碗砸到地上，碗的碎片和饭菜溅得到处都是。

后来，肖雄飞又搬家了，肖菲就没有见过冯秦了。不过，她还依稀记得，冯秦在她爸妈吵架吵得凶的时候，跑到肖菲家来。她们俩睡在一张床上，冯秦搂着肖菲的腰说，睡吧，睡吧，小宝宝不要害怕。

“肖菲，你在想什么呢？”田田摇晃着肖菲的肩膀。

肖菲从回忆中回到了现实。

“你刚才是魔怔了吗？愣在那里，我和你说话也听不见！”田田说。

肖菲说，你才魔怔了，我在想冯秦。好了，我已经和你介绍过她的情况了，我们现在去红丝带中心吧。

田田说，你也是多想了，还特意把我叫到这么老远来说。怕别人听到吗？

肖菲说，我让她们在活动中心听音乐呢，时间长了，怕她们等不住了。

田田说，两个女孩子在一起又不怕闷，就像我们两个，说悄悄话就说一整天呢。

“你又胡说。”

“哦，我知道了，小唐的角色是个男的。”

肖菲不置可否，说，既然人都来了，我不能不管吧。

两人慢慢走回红丝带的活动中心。肖菲显得心事重重，因为她觉得不知道怎么面对现在的冯秦。

肖雄飞一个电话把肖菲找回家，后面发生的事情绝对让肖菲意料不到。

她没想到，时隔多年，从未联系的老邻居冯叔叔秦阿姨登门求助。他们的女儿，也是肖菲小时候的玩伴冯秦染上艾滋。肖菲能理解一辈子只在体制内工作，过着刻板单一生活的老夫妇内心的痛苦和矛盾。

对于女儿的病，他们一方面羞于启齿，另一方面又难以抛弃。

就连肖雄飞也没有想到事情的复杂性。他原以为冯秦生病，老冯夫妇惊慌失措，找到以前的老邻居是来交流如何给女儿治疗。毕竟肖菲病情已经得到控制，肯定比他们有经验。

哪里知道，老冯夫妇上门来求助却还有一层无法启齿的事情。

冯秦是个“拉拉”，她的“男”友叫小唐，全名唐小娟。小唐的名字听上去很娟秀，人的仪表看上去却常常被人误认为是男人。

“哪里是男人？简直是不男不女！”老冯一说起小唐来就气得发抖。

一开始，老冯夫妇以为冯秦出国留学过，眼光太高，一般的男人看不上，所以不找男朋友。

冯秦总是和小唐形影不离，有时候小唐还住在他们家里。虽然老冯不喜欢小唐的中性打扮，但是一直以为女儿没男朋友，找个要好的小姐妹作伴。

后来老冯觉得不对劲，别人家的女儿都有男友，有的都结婚生孩子了，冯秦却一点都不着急。老两口就成天盯着女儿找对象。

秦阿姨每天都上公园的父母相亲角去蹲守，一看到和冯秦条件相当的人，就让人家父母留下电话号码，加上微信，平时早晚问候，在微信里联络感情。

父母相亲的结果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等他们把对方父母的关系搞得亲如一家后，冯秦压根就不肯见对象。

“你这么傲气干什么？你以为你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啊？女孩子年龄大了不好找。”秦阿姨成天数落冯秦。

冯秦说，我这辈子不结婚了。

这下可把老冯两口子搞疯掉了，他们吵啊，骂啊，有时候还动手打冯秦。

那个小唐老三老四地对老冯两口子说，你们这样是封建家长制，是在剥夺人身权利。

老冯气坏了，说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人，成天待在我家里，我们看着你给我们女儿做伴的份上，就不计较你了。你现在来掺和我们家里的事情了。你自己不找对象，把冯秦死死拴住，她找不到对象你就称心如意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小唐说，冯秦的幸福她自己来做主，你们两个退休工资那么高，又不愁吃又不愁喝，你们就不要管孩子的闲事，自己到处去游山玩水，开心养老不好吗？

老冯两口子说不过小唐，就要把小唐赶出去。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冯秦死都不答应。她说小唐要走，她就跟着走。大不了她们两个都出去租房子住。

秦阿姨就心软了，说家里房子这么大，为什么要出去租房子住？你们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有多少？能租多大的房子？要租大一点的房子，可就要跑到郊区这个坞那个坞里去才租得到吧。

秦阿姨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求冯叔叔，算了，就别让冯秦出去住了，要是成天看不到她，更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搞上对象了。

冯叔叔生气，但是也无计可施。

倒是冯秦气定神闲地说，爸妈你们也不用老封建了，现在的社会也开化了，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不结婚不等于没有爱人，爱人不等于是异性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