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生命的尽头(1 / 2)
事实上,是我化疗一段时间,等病情好转一点,我就回来看我妈。但我不能这么说。
从小到大,没哪一次比这一次走哭得凶。我怕我抗不过这一年,我不知道这一年我的病情会如何发展?我心里好害怕,害怕这是诀别……
“妈知道了,你一个人在国外也好好照顾自己,别忘了经常跟公婆和张开打打电话,学习重要,自己的家庭也很重要。走吧,小四等很久了,人家还掐着点儿去超市送货呢。”我妈很温柔的轻拍我的背,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哄哭鼻子的我。
刘医师的电话是昨天黄昏打来的,我躲开我妈偷偷接了电话。山里疗养院那边已经都联系好了,到时候,我可以和疗养院运送一批新医疗器械的车一起过去。刘医师说,这批新医疗器械是化疗用的,我第一次化疗正好可以用上。
第一次化疗之后,我的头发开始严重脱落,体重瘦了十二斤,也开始出现神经衰弱的症状。
有一天晚上,我梦见我变成了个秃子,头发一夜之间落光了,枕头上、地上全是我脱落的头发。
我几乎天天晚上做各种各样的噩梦,半夜从噩梦中惊醒。
就在春节前,还在我化疗期间,隔壁病房的病友吞了两瓶安眠药自杀了。她得的是宫颈癌,已经切除掉了子宫,听说她的病情化疗后正在好转,她为什么要放弃自己,选择自杀呢?
另一个病友告诉我,她得了术后抑郁症。
得知卫辰结婚的消息,是在我第一次化疗接近尾声的时候。
我给我妈打了通电话,小四正好奉他爸爸柳树的命,给我妈送些肉跟豆腐。年货,也是我妈写了单子,小四帮忙置办的。我不在家,小四跟柳树很照顾我妈,我是非常感激的。
小四听到我打电话,便从我妈的手里接过电话,跟我说了这件事。
虽然我放弃了卫辰,但我的心还是感到隐隐的痛。
仅此而已吗?我也不知道。
我一直以为,感情这种事情,痛快痛一痛就好了。可是还是会感到彻骨的绝望。好像生命里洒进来的阳光,全都被抽干了。
为了减少落发的恐惧,我直接找疗养院的理发师帮我剃光了头发。理发师也不是理发师,只是疗养院的一位年长的护士,她四十多岁的年龄,是个寡妇,平时谁想剪头发都找她。
剃了头发,却剃不掉恐惧和绝望。剃掉头发的自己,从窗玻璃的虚影里看着,消瘦的更难看了。
李佩珊,那是你吗?你怎么变得那么丑?你变成那个样子,还怎么见你妈?怎么见卫辰?怎么见所有爱你和恨你的人?
我找了几张报纸,把窗玻璃贴上,把卫生间的镜子也贴上。这样,我就看不见自己。
化疗结束之后,很快就要过年了。
疗养院在一个山里,附近的镇上年味浓了起来。小年那天,附近的镇上放鞭炮的时候,更勾起我想家想妈的心情。
也是在年前,我患上了术后抑郁症,晚上不能睡觉,一闭上眼睛就胡思乱想,总是会想到隔壁那个术后因为抑郁症自杀的病友。她死的很安静,没有挣扎,没有痛苦。吃晚饭以前,她还给家里人打了通拜早年的电话,让两个女儿听爸爸的话,好好念书,不要调皮。
她是在睡梦中走向生命的尽头的。
除夕这一天,所有人在疗养院的食堂里吃着饺子,餐厅墙上的大电视里现场直播着春节联欢晚会,一起守岁。疗养院给每个病人发了一条红围巾、一顶红帽子,还有一件红色夹棉马甲。远远看去,底下坐着的人像一片红色的海。
我借着头疼提早回到了我的病房。
向往常一样,我给我妈打了通拜年电话,我妈说刚刚有一个自称姓边的人打电话给她拜年。我想,那应该是边策吧。我妈说,卫辰也打了越洋电话给她拜年。
很奇怪的是,张开和珍妮也先后给我妈打了拜年电话。
这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前夫,一个是我最好的闺蜜。他们是突然良心发现了吗?我妈说,他们只是拜年,说了几句祝安康之类的话,关于离婚和乳腺癌的事情,只字未提。我想,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他们?
我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然后拿出两瓶分几次买的安眠药,一把一把的就着水吞下去。
关了灯,我在床上躺下来,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静静等待着最后一刻来临,等待着最后的解脱。
明天早上,大家见不到我起床、散步、吃早饭,肯定会发现已经解脱了的我。
之前那样想要活下去的心劲儿,这次化疗后,全没了。
等待着几百粒药片同时发作的时间里,那些开心不开心的事情全部涌出来。不论是与张开、珍妮、前婆婆之间的爱恨情仇,还是在卫辰身上的遗憾和刺痛,待会儿药性一发作,全都从心上卸下了。
我没办法操控我自己的命运,但我可以亲手结束我自己的性命,不用再承受那些背叛、恶毒的诋毁和算计、婆媳之间的不愉、爱而不得、恨、愧疚。
珍妮,毕竟闺蜜一场,希望你不要得到和我一样的下场。
张开,希望你善待珍妮,不要走得太远,忘记初心,被欲望蒙蔽了双眼。
前婆婆……我对你,无话可说,如果非要说点什么的话,我希望你待人实在些,不要那么刻薄、自私、势利。
妈,珊珊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您了,珊珊先走了,珊珊心痛身痛,经历过这么多的变故,如今又病痛缠身,现在只想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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