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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孙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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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武林盟有四大门派,除去逍遥派只剩一个既聋又哑的小丫头,基本等同于后继无人,其余三大门派——峨眉掌门被生活逼成一个张口爆粗的泼妇,唐门掌门在“严打”和“扫黑”的内忧外患下被迫洗手,剩下一个翻云掌,也是垂垂老矣,离吹灯拔蜡不到一里地。

东升的旭日尚且有日薄西山的时候,这么看来,传承千年的江湖梦日渐衰微也没什么稀奇。

毕竟是二十一世纪,平地上有十万八千条大道,闭着眼都能顺顺当当地过完一辈子,谁还乐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受苦受累半辈子,结果发现屁都没用?

这不是妥妥的脑子进水吗!

站在河坊胡同大门口,陈聿抬头瞄了眼路边,两排法国梧桐拔地而起,枝繁叶茂,夹出窄窄的一线天。

眼下是十月中旬,天气显而易见地凉下来,那树也开始跟着掉叶子,不过一个礼拜,树杈已经秃了大半,不甘不愿地仰首向天,拗出一个不瞑目的造型。

无知无觉的草木尚且如此,何况人事。

这一回,陈聿赶在工作日登门,总算没遇见那姓何的小丫头。霍老爷子把他让进屋里,照旧用那副豁牙咧嘴的茶具泡了一杯浓茶。

陈聿环顾四遭,上了年纪的老人是经历过苦日子的,哪怕现在有退休金、有房子,骨子里依然打上烙印,这种不安全感跗骨之蛆般地跟着他,让他时刻绷着一根弦,就像松鼠储存粮食过冬一样,舍不得丢掉每一件鸡零狗碎。

他用舌尖舔过牙根,字斟句酌地开了口:“霍爷爷,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跟您打听。”

霍老爷子一点没诧异:“我看报纸上说,东郊上个礼拜发生爆炸,有个姑娘受了伤……你是为这事来的吗?”

霍老爷子毕竟是南武林盟盟主,整个南武林盟都是他的耳目,论起消息灵通,不比警方逊色多少。陈聿下意识地捻动了下手指:“那姑娘是唐门传人,之前遭人绑架,被挟持到东郊度假村。警方刚给她录了口供,据她说,其中有一个男人,被绑匪称作‘霍先生’……”

霍老爷子瞳孔微微一缩。

陈聿:“我们排查了周围的监控,又按照那姑娘的描述做了画像,通过比对,找到了这个‘霍先生’……我记得小时候不懂事,有一次乱翻您家抽屉,翻出一个相册本,里面夹了一张照片,那上面的男人和这回绑架案的嫌犯一模一样。”

他静静地看着脸色灰败的老人:“霍爷爷,我记得这人叫霍成,是您的儿子,对吗?”

霍谦沉默许久,重重叹了口气。

“冤孽啊……”他用拐杖点了点地,“那个孽障,他走都走了,回来干什么……回来干什么!”

陈聿不错眼地盯着他:“霍爷爷,我跟您做邻居这么多年,几乎是您一手带大的。现在回想起来,我只知道您有一个孙女,小时候走丢了,到现在都没消息,可您从没提过您儿子的事,就跟没这个人似的——我能问下,是为什么吗?”

霍大爷浑浊的双眼瑟缩了下,似是被汹涌而入的阳光晃花了视线。

“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他喃喃地说,“我记得,那时婷婷才五……六岁,没上小学,也没上过幼儿园,她妈活着时,还教她读书认字,后来她妈不在了,孩子也没人管,都该上小学了,话还说不顺溜。”

“婷婷”原名霍婷,是霍大爷的孙女。老爷子虽不怎么提及独生子,对唯一的小孙女却很是惦记,这么多年过去了,翻报纸的习惯依然雷打不动。

为人子女者,天生资质不一、良莠不齐,有些自打落地就没让家长操过心,学话比人快,成绩比人强,从小到大出类拔萃,父母一提起就笑得合不拢嘴。

这是来报恩的。

还有些,没等落地就让家长操碎了心,天天跟在屁股后头收拾烂摊子,赔了钱、赔了心血,到最后半辈子都赔进去,人家却未必领情。

这是来讨债的。

毫无疑问,霍老爷子的儿子就属于后一种。

“……他自小心气就高,旁人捧着他,他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学不好好上,功课也不好好做,都快高考了,还着了魔似的惦记着练功,总想着有朝一日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可是……过日子又不是演电视剧,早不是快意恩仇的时代了啊!”

霍谦年轻时,脾气算不得好,更不是那种会和子女平等交心的父亲。他媳妇死得早,一个人把霍成拉扯长大,俩父子相依为命多年,按说感情应该很深厚,可每每上了饭桌,霍成一看到老爹那张沉默寡言的晚娘脸,就是有一肚子的话也跟着米粒咽了回去。

他听不进去父亲的说教,顺理成章地,高考落榜了。

“他没个文凭傍身,连份正经工作都找不到,又不是练功这块料,练了二十来年也没练出个名堂,在南武林盟受尽了嘲笑。人家见了他,当面还跟以往一样,背地里却传些不大好听的话,说什么‘翻云掌好竹出歹笋’‘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这些话传到他耳朵里,和照准脸抽耳光也没什么分别。”

霍谦不懂怎么和下一辈交心,也没学过读心术,只能眼看着唯一的儿子和自己渐行渐远。

那一阵子,霍成连老爹好不容易给他找的单位也不去了,没日没夜的练功,自己练不算,还把丁点大的女儿拉着一起——他总觉得自己练功不成不是自身资质的问题,而是老爹有意藏私,从小没给他打好基础,于是将没机会实现的“梦想”强加在女儿身上,跟抽打驴子一样鞭笞着下一代,逼迫他们拖着沉重的前程往前走。

三四岁的小女孩骨头还没长结实,就被亲爹逼着站桩蹲马步,一边蹲一边嚎啕大哭。霍谦看不下去,把小孙女接回家,自己亲自带。

可他那时还没完全退休,又是挂了名的武林盟主,江湖上有个什么大事小情都得霍谦出面调停,哪能随时随地带个黄毛丫头在身边?

小孙女她妈遇人不淑,嫁了个没心肝的男人,成日里除了练功,就是和狐朋狗友厮混,对母女俩不闻不问。她每天以泪洗面,没几年就得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症,精神越来越恍惚,有一天独自出门上街,过马路时出了车祸,不治身亡。

谁也说不清那是“意外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反正,这含辛茹苦半辈子的女人终于求得她梦寐以求的“解脱”,留下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给她的人渣父亲继续祸害。

“那阵子,赶上魔教死灰复燃,各大门派协助警方全力围剿,我就把婷婷交给了她父亲。”

霍谦是南武林盟主,哪怕老爷子自己不敢领受,这个大帽子依然结结实实地压在他脑门上——身为盟主,岂有不身先士卒、临场坐镇的道理?

“等我回来,婷婷已经……”

人渣爹根本不在乎小女儿的死活,霍老爷子前脚离开东海市,他后脚就不知上哪鬼混去了。等一个半月后,霍谦风尘仆仆地赶回东海市时才发现——

小孙女不见了。

霍老爷子一口气好悬没上来,几乎把东海市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将醉醺醺的霍成从路边的小酒馆里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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