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亲吻(1 / 2)
那一刻,就算有滚滚天雷当头劈下,顾兰因也不会更僵硬了。
屋里温度很高——顾兰因嫌空调制暖效果不够,又特意网购了一台暖风机,双管齐下,里外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在屋里呆久了,顾琢手心沁出一层汗水,贴在顾兰因脸颊上,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哆嗦。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顾琢,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顾琢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可能是因为新年夜和雪夜掺和在一起,酝酿出某种难以言喻的魔力,不动声色地勾出潜意识深处最隐秘的渴望。
也可能是顾兰因方才和何菁菁的对话让他没来由地泛起一腔怜惜,想到她这些年是怎么苦苦追寻蛛丝马迹,又是怎么一个人走过能剐下一层皮的风刀霜剑,他就忍不住心疼,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这一伸,就把自己逼到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
侥幸之心不可存,顾兰因写在日记本上的“罪证”终于没能逃过顾掌门的眼睛,看到自己的名字和排满一张纸的“君生我未生”时,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就像何菁菁所说,顾兰因是顾琢一手带大的,和亲生小女儿一样。顾姑娘下不下得去嘴姑且不论,顾掌门是肯定没法接受的。
刚知道顾兰因那腔“不轨”心思时,顾琢就跟被雷劈了似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有那么一时片刻,他甚至庆幸顾兰因不在跟前,不然他还真不知该用怎样一副表情去面对这个自小带大的孩子。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一天复一天,一年复一年,他的小女孩依然音信全无,顾琢的心思也跟着变了味。
最开始的难堪与不知所措被时光磨去一层又一层,最终只剩一点浅浅的印子,而牵肠挂肚的思念与回忆却在水滴石穿的拉锯中越磨越深。等到再次翻开那个烫手的日记本,那些稚拙而绝望的字迹已经不会触痛顾琢的神经,他满心满念的只是——
他的小姑娘在哪?
那些人有没有为难她?
她一个小女孩,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能去哪?这些年又经历了什么?
这些念头就如荒原上的野草,被带着水汽的暖风一催,发出郁郁葱葱的蔓芽,转瞬已有燎原的迹象。
大抵在生死面前,天理伦常也好,孝悌道义也罢,全都轻飘飘的没了分量,再被光阴一卷,霎时成了被碾压在河滩上的三千沙砾。
顾琢微微呼出一口气,迎着顾兰因错愕而难以置信的目光,扣住她后颈,慢慢把人压向自己。
他没戴眼镜,那双眼睛在灯光下显得分外温润,仿佛窗外的雪色月影收拢作一束,尽数融化在那双瞳孔里——波光潋滟间,倒映出一个不知所措的顾兰因。
顾琢忽然低下头,微凉的唇瓣温柔印上她额心。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整夜,那些鹅毛般的雪片被不知名的风撕扯着,从屋外一直卷到梦里。
梦境中,顾兰因好像回到了多年前,她和顾琢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冬天。印象里,那个冬天格外寒冷,没空调也没暖气,屋外刮北风,屋里漏小风。小姑娘手上生了无数冻疮,握笔直打颤,写得字像狗爬一样。
顾琢心疼得不行,又没别的办法,只能一次又一次把她冻得直哆嗦的手捂在手心里,温热的体温贴住冰凉的皮肤,小蛇一样循着毛孔钻进去,逆着血液而上,而后吐出长长的蛇信,轻轻舔了口心尖。
霎时间,顾兰因就像被什么拨动似的,从身体最深处发出震颤,整个人从胸口一路麻到手指尖,麻得她心痒难耐、坐立不安。
直到顾兰因睁开眼,那种打从心底而生的悸动依然没完全消退。
窗外天已经亮了,不知是雪光还是天光,无比慷慨地泼满了窗帘,柔和的暖色调像落在水盆里的颜料,只一点就化开一大片。
顾兰因揉着脑袋坐起身,太阳穴炸膛似地突突乱跳,犹如宿醉一般。
可她前一晚分明滴酒未沾,又因何而醉?
顾兰因用力晃晃脑袋,把水和料分清楚,前一晚……准确的说,是今天凌晨的记忆逐渐回炉,她再一次懵在了原地。
隔着一道房门,厨房里传来“滋啦”的动静,不用看都知道是顾琢在准备早餐。换成平时,顾兰因大概已经飞奔着扑出去,直接上手去抓……然后被顾掌门一筷子正中靶心。
但是今天,不知是近情情怯还是怎的,她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久久没有动弹。
顾小姐二十来岁的年纪,显然没有得阿尔茨海默症的征兆,睡了一宿,凌晨那一幕的每个细节依然历历在目。她甚至能回想起顾琢当时的表情——那男人眼皮上有一道深如刀刻的褶皱,面无表情时显得凝重又锋利,可当他弯下眼角,露出微微的笑意,专注凝视着某个人时,又有种说不出的温柔蕴藉。
顾兰因不是贪得无厌之辈,就算原来是,这八年的磋磨历练也足够磨尽她所有不切实际的奢望。
她原本想得好好的,不执迷,也不奢求,只要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在顾琢身边就好。等哪一天,顾琢累了,想成个家,过上平凡人的日子,她就悄无声息地离开,绝不让他有半点为难。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她还来不及按部就班地执行,就被顾琢一个轻描淡写的亲吻彻底打乱了阵脚。
在顾掌门,他可能没别的意思,因为在顾兰因很小的时候,每晚临睡前,他都是这样亲吻小姑娘的额头,跟她说“晚安”。
但也不是不能衍生出别的解释,毕竟自打顾兰因十岁以后,顾琢就再没亲过她的额头。
暌违多年,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就像一个落下的火星,刹那间将顾兰因心头那片长满野草的荒原燎着了。
她在屋里磨蹭半天,估摸着顾琢早餐准备得差不多,这才换好衣服,踮着脚走出卧室。她把脚步放得不能再轻,踩在木地板上活像肉垫一样,还没摸到厨房门口,就听顾琢头也不回地说:“去洗洗脸,准备吃饭了。”
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听不出半点异样,好像昨晚那一幕只是顾兰因一个人的错觉。
顾兰因闷闷地想:“果然是我想多了。”
她机械地应了一声,把自己拖到洗手间收拾干净,又拖到桌前坐好。鬓角的水珠没完全擦净,顺着发丝往下淌落。
顾琢从厨房里端出两个盘子,抬头便瞧见顾兰因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他镜片后的眼神微微一闪,将早餐摆到顾兰因跟前:“早上陈警官打来电话。”
顾兰因的头立马抬起来了:“打电话?他说什么?”
顾琢扶了把镜片:“他让我们早上去一趟警局,说是案子有新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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