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归来(1 / 2)
“童童的爸爸长得很帅气,但是却有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当年村寨里和他不清不楚的年轻媳妇不少,但是他有病却不说,等到其他人查出来以后,才追根溯源,把他揪出来。当年这件事闹的很大,村里老人都被气病了不少,还有人堵到童童家门上骂他们家丧尽天良,童童爷爷就是那个时候被气病的。”
女老师终于说出来了开头,后面的话也都变得顺畅起来,但是提起童童的爸爸,这个女老师依然表现的非常气愤,可以见得,童童的爸爸当年有多招人恨。
“这里以前还有个女老师,也和他有些关系,当他的事情闹出来以后,这个女老师直接就昏倒了,送到县上的医院才查出来,她已经怀孕了。”
俞言听到这里,猛然回头去看这个女老师,在两人的目光对视上以后,俞言紧盯着人家不放,女老师无奈的叹息着点点头。
“是的,她怀的就是童童,当时已经快五个月了,因为她长得瘦小,怀孕的时候也一直只胖肚子,所以我们都不知道。等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流产了,只能把孩子生下来。”
俞言有些难以置信,但随即又恍然大悟,是的,所以大家才如此排斥童童,因为她的父母都有这个病,她又怎么可能是个例外呢?
俞言心慌意乱,她脑海里不断闪现着童童激动的小脸还有她们牵在一起的手……
“童童妈晕倒出院以后,直接就被家里人接走了,过了几个月那边托人把孩子送来,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后来听说,童童的妈妈生下她没几天人就没了,童童是被她奶奶养大的。”
女老师对于童童,也是怜惜的。
这里的人都知道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并且她也算是受害者,但是她父亲犯下这样的罪过,就那么痛快的死了,怎么能平息大家的仇恨之火呢?
童童爸爸其实死的并不痛快,相反,他备受折磨,年轻时犯下的错,到了他死之前,一点没差的都还给了他。他死的时候,瘦的就剩一把骨头,并且全身溃烂,离着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那股腐败的味道。他人还没有闭上眼睛,那些以腐肉为食的蝇虫就已经在啃食他的血肉了。
可是这就结束了么?并没有。事实证明,死亡并不能消弭人与人之间的仇恨。
他死以后,村寨里的人根本不肯让他葬入村寨。想当年,他也是响亮亮的来,为他第一声啼哭,村人欢欣鼓舞,大声祝福,真诚的乞求上苍垂怜爱护他。
可是不过匆匆而逝几载春秋冬夏,当年那些祝福和祈愿,都变成的咒骂和叹息。
他们甚至都容不得他的一捧灰渣,继续遗留在这片生养他的土地上。最后,童童的爷爷奶奶趁着夜色,带着装有他骨灰的陶罐,来到山上,偷偷的埋了,连块石碑都不敢立。
每逢初一十五,清明重阳,童童的奶奶就让她朝着远处那座叩拜一下。祭祀供奉,是不被村人允许的,他所犯下的罪行,是要当牛做马偿还几辈子的。
这村寨里据说还有几户人家都被他连累了,可是具体是谁,没人承认,因为童童就是血淋淋的例子——承认了自己艾滋病人的身份,就等于让自己经历一场社会性的凌迟。
这每一刀都不会要你的命,但是每一刀都要让你生不如死。
“童童的爷爷前几年也没了,家里就剩下童童这个6岁的孩子,还有一个六十几岁的奶奶,祖孙俩相依为命。虽然有些田地,但是她们自己种不了,其他同乡又不愿意租种他家的土地,这几年也都逐渐的荒废了。老人家只能没日没夜的做点手艺活,跑到没人认识她的县上去叫卖。以前童童还小,她都是背着她一起走,现在老人家年纪大了背不动,而且她也知道童童该上学了,可是他们哪里还有这个钱呢,所以干脆让她坐在这里,听一听,学一学。”
女老师站在俞言身边,也是一脸的哀戚。
“俞老师,这真的不能全怪我们,童童就像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地雷,一直埋在这村子里,谁都不敢碰,都远远的躲着。”
女老师鼓起最后一点勇气,继续劝着俞言。
“俞老师,您也不需要长留在这里,如果您真的不介意童童的身世,那就对她好一些,等您走了,她至少也有个念想,不至于可怜的那么彻底。”
说完,女老师就出去了。
俞言透过窗户看着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等着自己的童童,她看到女老师出来的那一刻,脸上的期待和喜悦就都消失不见了。
她收敛起自己的一切情绪,略带防备的看着女老师走远,才把目光调转回来,透过窗户,和俞言的目光相遇。
她似乎也明白了,俞言为什么进去这么久都还不回来,现在,她应该知道的更多了吧。
童童固执的透过昏暗的窗户看着俞言模糊不清的脸,但是这一次,她很快就低下了头。
她似乎已经认命了,生长于苦难中的孩子,连表现愤怒和不甘的勇气都没有,她坦然的接受了俞言对自己的抛弃,她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相反,她替俞言而高兴——谢谢你这么快就放弃了我,在我贪图你更多的美好之前。
俞言被童童的敏感和早熟蛰痛了,她做不到,就这样把一个无辜的孩子,扔回她那满是泥泞的成长之路,她已经路过了这里,即使童童没有向自己求救,她也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俞言拿出手机,终于给秦岳发了离婚后,第一封邮件。
女老师说的对,她不会在这里长留,她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那童童怎么办?
俞言终于想起来她到这里的契机是什么——俞言慈善基金会,这一刻,俞言不得不承认,她真心觉得秦岳做了一件好事。
就这样,一场意外的相识,一个出乎意料的邮件,就这样在各种偶然因素的推动下,应运而生了。
秦岳一字一句的仔细阅读着邮件上的每个字,可是他根本无法顺畅的把这些字,连贯起来,解读出他们的含义。
他大脑上,听读功能和理解功能之间的联系似乎断开了,他一遍一遍的读,可是这些熟悉的文字就是没有办法告诉他,俞言在对他说什么。
可即使是这样,秦岳还是抱着手机哭了,他从来不知道,眼泪可以来的这样汹涌,不需要任何情感的酝酿和环境的渲染,他只是张开嘴巴,眼泪就一颗颗滚落下来。
他在想,我为什么要哭呢,我应该高兴的呀……
秦岳一边想,一边努力调节自己的面部表情,所以这个在情感世界里宣告破产的老男人,此刻又哭又笑。
他想哭,哭自己的幸福终于肯停一停,让已经追赶的筋疲力尽的自己仰望一下,他想笑,也是笑自己的幸福,哪怕他已经付出所有只为换得片刻的拥有,也终究是痴心妄想了。
所有的一切情绪,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被他继续深深掩埋。
俞言的邮件其实很简单,她向秦岳提出,更改基金会的名字,并且申请为童童提供资助,直至她成年为止。
秦岳的手抬起又落下,他很想给俞言回信一封,可是他不敢。
俞言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没有给他留有一丝余地。秦岳已经很感谢俞言了,他不敢再抱有侥幸心理,企图以此来接近俞言,于是他删除了未发送的邮件,给自己的秘书打了电话,让他来帮助自己,完成俞言的要求。
他还记得俞言对他说的话,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就是再也不见,是啊,你看,因为自己不再痴心妄想,还企图得到俞言的原谅,等他远远的站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以后,俞言终于肯联系自己了不是吗?
秦岳很满足了。
他没有去追查俞言是如何知道基金会的事,他原本也不是想用这个来换的俞言对自己的好感。他当初成立这个基金会,只是希望为俞言,也是为他们那个没有来得及见面的孩子,他想,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父亲。
可是我愿意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们幸福,如果散尽家财可以为你们换都一个更好的未来,那我愿意。
于是秦岳就打着俞言的名义,办起了这个基金会,他想,如果这世界上真的可以修功德,那么他希望世人最真诚的祈愿和祝福是送给俞言的,他已经让她这辈子如此坎坷了,我还你一个最好的下辈子吧。
秦岳这边很有效率,俞言的邮件发出去不到三天,就有基金会的专门办事人员来到了这里,他们到童童家走访,带着她和奶奶去医院检查,谁能想到,这世界还能有这样的事呢——童童竟然没有被感染,这个消息传回村寨里立刻就炸开了锅。
原来,童童的妈妈在得知自己被感染以后,立刻就到了相关医院,从怀孕后期到生产,完全都在特殊医护人员的看护下进行。
“最难得一关是生产的时候,医护人员要紧紧的盯着,不能让羊水和产妇的血感染到孩子,为此,童童一口母乳都没吃过,她妈妈虽然舍不得,但是想到孩子以后可以当个正常人,已经很满足了。”
基金会的人竟然还找到了童童的外婆,当听说了自己外孙如今的境况以后,老人家也伤心的哭了起来。在工作人员的追问下,她忍着悲痛回忆着自己女儿最后的那段时光。
“她一直在吃母婴阻断药,虽然当时她也忐忑不安,不确定现在做晚不晚,等孩子一生下来,她都没有看一眼就被人医护人员抢着时间抱走了,孩子要立刻清洗掉身上来自母亲的体液,还要做检查。”
这就是母亲吧。任何一点点的希望丢能让她甘愿燃烧自己,来为孩子照亮未来。
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有效的,也或许是她那一颗慈母心终于打动了上天,让老天爷心生怜悯决定对这个苦命的女婴高太贵手。
不管因为什么,最终,童童是健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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