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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上辈子的姻缘(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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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里有一则《姑恶鸟》的故事:说在遥远的古代有一个儿媳妇受到婆母百般虐待,痛苦至极,她低下头,弯下腰,作牛作马、千忍万忍,直到最后忍无可忍,也只好自尽死了。死后阴魂不散,凄凄惶惶四下飞, 悲悲切切满处叫,“姑恶姑恶!姑恶姑恶!”

尽管这种鸟在叫,尽管自己曾经做过多年儿媳妇,受过恶婆的诸般虐待,但在我们小巷仍有一个从媳妇变成婆婆的人,又继续充当起恶婆的角色,不顾冤鸟的控诉,忘掉自身受的苦楚,在一步步制造着新《姑恶鸟》的故事。

小巷北边一排房屋东头的第一家,早先房主姓金,人们呼之为金大爷,称他妻子为金大婶。

一家宰牛为生,一子一女,子习父艺,也干屠业。

一九三七年,日本鬼子对沛市狂轰滥炸: 弹坑,弹片,硝烟,火海,尸体、尸体、尸体、废墟、废墟、废墟……

抗战胜利回来,金大爷原先在这里的家,已成为前巷的朱九晒鸡毛、鸭毛、鹅毛的空场地了。

花了大力气,重盖了一排四间草屋,儿子和媳妇住东边两间,老俩口带女儿住西边两间。

金大婶不喜欢儿媳妇。——儿子金安树在日本鬼子侵华出城跑反时,已经二十七岁,还是一个寡汉条。一是干的行当不好,手抓“寻喉刀”,浑身溅牛血, 老远就冒着腥膻气;二是长相欠佳,汗毛很重的大脸盘上满是酒刺疙瘩,如同义地岗上草丛里的乱坟包,脸盘中央的那只颇为肉浑的酒槽鼻子,则像乱坟包上一座红土泥的小山丘, 骄傲地高踞着。五官中唯一叫人看了不太难受的是嘴,因为那发乌的厚唇儿、发黑的牙齿,和那一蓬络腮胡子搭配得倒也协调。

跑反到了西乡大烛山,遇上一个在炮火中和家里亲人失散的姓张的妇女,没费事,没花钱,两人当面锣对面鼓,三言五语说定,他便带上她,她便跟着他,成了夫妻。

强寇压境,兵荒马乱的年代,死神挟着炸弹、枪炮、奸掳焚杀、瘟疫疾病,在各个人的眉尖上转,今日不知明日事,寡男孤女能在路头结上个伴,过上一两个时辰心里觉得踏实的日子,也算是幸福。其它便不作什么选择了。

金大婶对此却大不为然。她认为那妇女比儿子大三岁,这倒可以撂到一边不问,“女大一,穷尿滴;女大两,黄金涨;女大三,抱金砖”嘛。可两人这么不清不白扯到一起,没说媒,没合八字,没下礼,没动花轿, 没拜天地。。。。。。在那个时候,那是只有草狗(母狗)发情,见了伢狗(公狗)才这么没命撵。人像这样,准没好货,不是婊子,也是给八个男人睡过的下三滥!

儿媳妇随后怀了两胎,都流产了, 还得了“产后风”,吃了好多药医治。金大婶更是气得直咬牙,认定了儿子金安树是找了个丧门星、不祥女、八败精。

她不喜欢这张丫头(婆婆对儿媳的通常称呼),也就极不愿意儿子和那婊子(她口中这媳妇的代名词)接近。

——见到儿子和媳妇在一块儿,站哪里交待件事儿,坐哪里说上句话儿,她便把脸孔拉得一尺多长, 或是找个借口把儿子支开,或是无事生事给媳妇安排活计:

“水缸里生小红虫了,没长眼? 还不赶快倒掉重挑!”

“麻线呢?两斤麻打了有半个多月了吧,可要我催八遍!”

——见到儿子和媳妇一起走过她身边,慢说并肩同步,即使是一前一后,她也要鼓着嘴咕哝上两句:

“臭×框还当个宝,没出息的闻骚料!”

“不要脸的×,大白天巴不得也要男人趴身上!”

媳妇整天忙不停,可随便干什么,干得再好,她也能挑出刺儿。扫过的地,她要夺过扫帚重扫:“连扫地也不会,你这是在画大花脸嘛!”淘过的米,她又要拿去重淘:“瞧,这沙,这稗子, 瞎啦!”

吃饭时媳妇不坐桌上,她大声吆喝“唷,谁欺负你了?谁得罪你了?还要我去请吗?”媳妇坐桌上,她又自己转脸朝外,说“没宾没主,没上没下,没规没矩。”

媳妇吃饭吃得快,她说“狼吞虎咽,穷脸饿相。”媳妇吃得慢了,她又扁起嘴唇,敲着碗沿:“我们家可不是沈万三那大户,养不起文皱皱的千金小姐!”

在经济上,婆婆当家,公公和丈夫的收入全由婆婆掌握,媳妇手里从来不见一文钱。连每年做年鞋的每人几寸鞋面布,也归婆婆统一购买。

跑反回来,盖好房子的第二年,金大婶上街扯了五双鞋面布,分出两双给媳妇,是儿子和媳妇的,鞋由媳妇做。

两天后的上午,金大婶忽然说她留下的那三双准备给金大爷、女儿和自己做鞋的鞋面布不见了。于是屋前屋后,跳出跳进, 大骂特骂。样子像是骂那个黑良心的贼,实际已经是挑明挑白的了:

“外贼易备,家贼难防,老娘放东西那所在,外贼不会晓得。只有家贼,人熟路熟……”径直指斥媳妇即是这三双鞋面布的盗窃者。

骂得太重了,太狠了,张丫头到院门口解释了一句。糟糕,火上加油!

“我失盗了还不准我骂吗?我没提名吊姓,谁认谁心里有鬼,谁认谁做贼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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