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气派父子(七)(1 / 2)
这天晚上,月朗星疏,微风习习,虽然乍暖还寒,毕竟到了春天,他暂时没盖被子(他一盖被子便得蒙头,明白不卫生,但多年露宿于锅炉厂旁,惯了,改不掉),仰面直眺苍穹。他看到远处有一绺白色的流云,时舒时卷,自由自在,悠悠闲闲, 很有些像他自己。
思绪被打乱了,好久未能成眠,刚刚一闭眼,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云儿渐来渐近,渐近渐多,还渐渐改变颜色,由白变黄,变橙黄,变绯红,变深红,变赤红,变火红。后来径自变成了火,并且滚到了自己身下,把自己包围起来。火苗,火舌,升腾的烈焰,把自己烧得热辣辣、火燎燎,还动不得、跑不掉。
正待出声呼救,嘴一张,醒了。一轮万缕霞光的朝日,已经直照着他的脸。天大亮了。
怪梦,怪梦! 特别怪者是梦后觉着它离得这么近,记得这么清。他想到去找我们小巷杨三爷,杨三爷善于圆梦,远近闻名。可旋又记起杨三爷近年来遇了件大不愉快的事,便取消这一念头,自己试着来作推断。
隔行如隔山,对圆梦之道,终非所长。费了大半个时辰,作了好几种推断,都觉未能中肯。正迷惑间,一位专在居民间跑腿叫人的小干部找来通知他,叫他马上到街道办事处去。这小干部是位年轻的女同志,面目虽非艳如桃李,情性却自冷若冰霜,向来对人没有好脸色,好像一有好脸色便会招来非礼一样。这时对他自是更无例外。
他犯嘀咕了: 咦,我与官家素无瓜葛,街道办事处找我作甚呢?
答案求不着,也就只有去。进了街道办公地方,一位中年干部迎过来,脸色比那位小干部平和得多,不像那小干部只冲他喝了一声“喂”,而是喊了他的名字,叫他到区政府去一下。
嗬,升格呐! 难道与昨夜那场“火梦”有关么? 火者红也,难道要交红运了么?
去了区政府,接待人员态度又比街道的好,脸色不仅平和,还带有笑意,不止喊他名字,而是称他“车先生”,请(注意,是请,不是叫)他上市政府。
瞧,又上一层楼! 在去市政府的路上,他两脚发飘,犹如腾云驾雾,可是心却沉甸甸地好比挂上个石头或是秤砣。一是因为前景不明,祸福难定;二是想到倘若去市政府后,又请他去省政府,省政府再请他上北京、去国务院,那可得坐火车或是乘飞机,自己一时还筹措不到那川资哩!
市政府传达室按手续登了记,传了电话,片刻便来了一位秘书模样的人,把他领向秘书长办公室。
更加玄乎了!高级干部秘书长接到门口,和他握了手(那手劲还挺大),给他让了坐(是丝绒面子的单人沙发),倒了茶(茶杯平常,但茶很香,他虽没喝,估摸不是龙井也是黄山毛峰),奉了烟(中华牌,他不好意思接,推说不会抽)。
几句寒暄之后,秘书长没有多少弯弯绕,简单探询过他个人工作、生活情况,在沛市的家庭成员后,便问他眼下有些什么亲人在境外或者国外——中国香港、中国台湾、美国或是加拿大等等。
缥缈的云雾散开了,他的脚着了实地,原来为的是这点儿人间烟火事,他的心不再沉甸甸,而是别别跳了。
他一口回绝说没有,即使有,年深日久也完全忘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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