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疯子(上)(1 / 2)
厨子大致粗分为两种,一曰红案,一曰白案。
红案是做菜肴,鸡鸭鱼肉,宰杀脔割时,有血,见红。
白案是做面食,包子、大馍、饺子、面条等,用面粉,是白的。
老柴,是红案白案一把抓。
他名叫柴培梁,沛市周边某县柴集人。住的两间厢屋,原一属车家,私改后划归房产局。
柴培梁父亲柴老头也是搞饮食这一行,手艺很好,早先带着柴培梁,父子二人在柴集前街开一小饭铺,生意很兴隆。
日本鬼子投降前夕,一支汪伪和平军出城清乡路过柴集,一百多人进了他家饭铺,要酒要菜,吃喝过了不给钱,只丢张条子叫下月到县政府去拿。柴老头不同意,正找头目理论,忽然灶后起火了。显然是和平军放的。父子二人忙着救火,家里东西又给抢了、砸了,剩下的只是空箱、空柜,满地碗碟杯盏和碎瓷片儿。
柴老头改行去打烧饼。柴培梁不服气,左手丢,右手捞,趁着抗战胜利后,一批批人从大后方回到沦陷区,搞“劫收”(接收)、发横财,他也涌进了沛城。
“劫收”是官员们的事,发财是强梁们的事,柴培梁一个手艺人,无背景,无靠山,无权势,没来历,赶浑水没摸到鱼,只弄到个老婆——一个日本洋行里的女佣人。
她叫林淑珍。柴培梁矮,她高,柴培梁瘦,她胖。柴培梁走路时上身往前一耸一耸,是矮个子的特点,这么走起来便似乎要高一些。她走路时上身往后一坐一坐,屁股发沉,这是胖女人还要继续发胖的征兆。
厨子自己开不成饭馆,那就只有帮人家司厨。老柴起先在国民党省政府交通厅公路处处长家,因买菜好扣钱,做菜好偷嘴,受到指斥。他咧牙一笑,不以为愧,以为这和无官不贪、无吏不污一样,是当然事儿。并搬出理论作根据:“裁缝不偷,五谷不收;厨子不吃,五谷不熟。”
被辞掉后,相继在胜利酒家、大雅楼、鸿运楼当站厨师傅,皆因自视过高,说老板不懂经、同事手艺差,瞧不起所有人,和所有人合不来,骂一通或是吵一嘴、打一架,离开了。
干一家,走一家;换一家,怨一家,俗话叫“贩桃子”——今天来这家桃园,明天去那家桃园。
别看他贩桃子,却有着一个象征文明的习惯: 嘴里常常插着一根牙签。那时,牙签在一般居民层还极罕见,只有阔人才用得着,尽管他的牙齿很整齐结实。
由于家庭成份好,本人出身好,解放后被吸收在市人民银行大伙房工作。老婆林淑珍也进了蔬菜公司当营业员,在大岗门市部卖菜。
说来卖菜很不起眼,整天围着大围裙,拿着圆盘秤,和青菜、萝卜打交道。可根据知情人介绍,他们的收入抵得上局、处长一级干部。——卖菜收钱,是谁卖谁收,零零碎碎,不好记账;菜的品种又多,价值又低廉,斤两又细琐,不便盘点查核。而顾客对于蔬菜的钱数、份量,由于颇微小,很少去计较。于是,每天成百上千笔买卖,只须略施小计,从卖菜钱里手上手下暗渡一些到自己袖筒或是裤管等其它地方,那三、五、七块,是不成问题的。这几乎是明打更鼓的事,营业员中不时有低能的新手或人际关系不好者,被这么揭露出来,各门市部以至上级领导莫不洞悉。但卖菜的人多,各级领导人总不能每天逐一派人站在他们身边监视呀,何况监视人三天一过,可能便会成为同伙哩。并且“戏有百出,拳有千招”,他们的暗渡手法不是只一项两项。例如:当那事前约定的买菜人买了三角钱菜,交给他一角面值的票子,他们可以一面呼叫“收钱一元”(或说成两元,甚至五元)“找钱七角”(或说成一元七角,甚至四元七角)一面从票箱里按叫数拿钱给那买菜人。
花样翻新,不一而足,反正总是把公家的钱往自己口袋里捞。国家蔬菜公司(以此类推还有其它)所以一直作为固定必须赔本、补贴的单位,其原因可能很多,而管理不善则是因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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