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外来财（三）（1 / 2）

那像是一场噩梦，看来妈妈自己也危乎其危，实在没有力量和心情去为别人着想啊！

后来昌联到了三十四岁，另找对象结了婚。他不能让自己这么一辈子过单身生活，因为当年父母把他从育婴堂领了来，正是指望他能成家立户，生男生女，为吴家传宗接代呀！

为了不辜负父母这番苦心，他降格以求，找了一个姓孙的农村姑娘结为夫妇。

明明知道户口制度是铁门槛，户口在乡下的老婆绝对做不了城里人，生了孩子规定户口随妈，也就永远是乡下佬，可他硬是挺着光光的脑壳，往这刺窟窿里钻。

学校对他照顾，那位小苗同志具体办理，把她的文印室腾出半间，让他们夫妇临时居住。乡下人来城里吃不上商品粮，可以设法买黑市，可农村来的新娘子总得先有个洞房哇。

小苗同志也已另和别人结婚，但对昌联一直很关心。昌联新婚办喜事，以及后来连胎生的前四个孩子，都是在这半间文印室里，都得到她的许多照顾、帮助。

那时是在一九六二年后，我们省经过了三年的巨大天灾人祸，丁口锐减，一些人家是整户亡殁，国家提出了“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八字方针，城乡各地随之非正式地采取了奖励生育办法，对妇女除了进行一般地调查、体检、医疗外，有生育能力的，还可以免费享受红糖、黄豆或豆制品的营养补助。女性的生殖机能，也果然在一段休眠、一番蛰惊之后，又得到了恢复。而昌联的新娘子，二十二岁，正当旺年，婚后便这么连续给他生了三胎，其中一胎还是双胞。

新婚大喜时，第一个孩子临产时，第二第三个孩子满月时，第四个孩子盈周时，昌联都来小巷请过吴四妈。作为奶奶，也就是自此之后人们都改口尊称她吴四奶奶的吴四妈，却一会儿忙着上井提水，一会儿忙着洗衣晾衣，一会儿忙着补褂子补裤子……尽管昌联千声娘、万声妈，千央请万恳求，她就是不肯到儿子学校住处去，硬是没去看看媳妇和孙子。每一次都是到了最后，才鼓着嘴，背过脸，从怀里或桌屉或箱角摸摸索索，卷了一些角票给昌联，昌联全都没收。

昌联仍然不埋怨母亲。儿子没能耐，没头脑，找个农村媳妇，已经是干了大蠢事，而这连上三胎，生下四个，又全是女娃，全是讨债鬼，赔钱货，她老人家怎会高兴呢?至于经济方面，母亲手边是活络些，可那也来之不易；一生省吃俭用，苦扒狠攒，我再困难也不应该指望她接济，拿她的钱来花。“天下无不是的母父”，尤其是我这样的儿子，怎么样也不能去责怪母亲。

昌联这么想，乃是基于所谓封建道德伦理观念。而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却自然属于横扫的4旧之列。文化X革命时，街道上造F队里的革M战士， 耳风招招，闻知吴四奶是个高利贷者，他们可管不着什么省吃俭用，苦扒狠攒，即使拿她算不上走资派、黑线、黑帮，总可以打入4类分子的那“坏”字类之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