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麻鸠母子(四)(1 / 2)
至于小麻鸠后来是怎么潜来岸上,怎么又进了沛城,怎么又成了周奶奶,房先生便是一点也不晓得了。
今日的相遇,纯属邂逅。与周奶奶作了寒暄,受到了周奶奶这么不热不冷的接待之后,心里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既觉人情多变,更感世道沧桑,于是没再深谈,也没去周家,便简单的与周奶奶告别就走了。
在车南山送他出巷口的道上,他也就顺口作为遗闻笑谈把周八洞和小麻鸠这段可能带有些渲染的往事对车南山做了如上的追述。
要知道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十多年的岁月里,是否积极勇于检举、揭发坏人坏事,是衡量一个人是否忠诚的重要标志的。面对这一标准,有两种人,一种人靠它起家,靠它受爵进位,升迁发迹,靠它踹着别人脊背,跃居人上;并以此为荣,沾沾自喜。
另一种人则就比较迂腐了,或曰落后。他们宁犯个人错误,也采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处世方针; 对那些“坏人坏事”,一律不问也不闻。——在这天旋地转的红海洋里,自己无力去助人,去救人,却也再不愿以揭发检举去祸害人,不愿使已经混乱不堪的世界更加混乱,更不愿使血泪已经够多的人间再增添血泪。
房先生和车南山在对待周奶奶这件事上,便归属于后一种人。很显然,周奶奶上岸后,进了城,和周老爹结婚,一定是把他们在淡水湖里的那段往事全部隐瞒了。如果房、车二人向群专队、向革委会,向指挥部等任何一个单位检举一下,那交代历史问题的一壶苦酒儿便够周奶奶喝到进棺材的了。但是房、车两人都没有这么做。
然而周奶奶那一边,却为此紧张了许久,居然十多天没做豆芽,没滴豆饼,甚至连大门也不出。以至于后来恢复了生意去找小丫再来挑水时,脚力按照小丫说的,每桶二分,还和小丫爷爷说了许多承情的话,并着实夸赞了小丫老实肯干。
对于车家人,——过去虽住紧对门,可碰了面她连头也懒得点一下。车家男的是穷途末路、代人写信摆摊的穷三滥,女的是抛头露面,沿街叫卖的报贩子,她怎么会把他们放在眼里。现在客气了,见到男的称车先生,见到女的喊车嫂子,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弯,她变化起来倒很自然,丝毫不觉蹩扭。
并且自此之后,至少长达一年,她没有再因什么大事小事、和巷子里的什么人犯过争执。偶有纠葛,她也处处谦恭退让。
往实处说,她之如此委屈求全,倒不是因为害怕暴露了自己那强盗婆子的身份,而是担心着儿子周玉龙。玉龙是八洞的后,也是单根独苗,倘若给他套上个强盗儿子这一紧箍咒,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八洞呢?
而恰好在这一年,周玉龙正在谈恋爱,她正在给儿子筹备婚事。自己上岸之后,改嫁再醮,多方攒钱,一切一切,不都是为了这个宝贝心肝儿子么?
说起她这儿子可不是一般的儿子,看相算命排流年,无不夸说他相貌奇、八字好,将来必定大富大贵。
据她说,怀孕这儿子, 常人是十月临盆, 他居然是十二个月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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