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麻鸠母子(九)(1 / 2)
这次刑满释放归来,他一下子蜷身躲进自己房里,悄无声息地刷漱了好长好长时间。而他的无光失色的诸多情事,大家也大致有所知晓。但由于他自己未必出于有意,却确实做到了“兔子不吃窝边草”,对于巷内邻居,除了周奶奶有时压人一点强,如不让韩、唐两家在后院盖房子,他倒是没和任何人结怨,没坏过别人家的事,没糊弄过他人的钱。间或兴之所至,为了借以传播自己一些佳音喜讯,壮举豪行,到附近几家坐坐谈谈,却连茶也不扰人一杯。偶而跑去和李老头、杨三爷下下象棋,虽是棋艺不及二位老人,却也含有对邻长的尊敬, 很少与他们争吵、计较。加之炎黄子孙素以宽厚为怀,深得温柔敦厚做人之旨。所以他沦落至此,巷内固然没有谁去同情他、安慰他、劝勉他,却也没有谁落井下石,没谁去推已经倒了的墙,去打已经落水的狗。
他之如此蜷身屋内,是羞赧也好、是有所省悟、闭门悔过也好,是接受教训、打算改弦更张也好,或是一时屈曲,韬光养晦,心怀不悦也好,在外观上,他确是平平静静、老老实实,足不出户,安居在家。至于周奶奶要给失意的儿子争回一点面子,要使自己好强要胜的心理取得一点平衡,而作些虚构、宣扬,那是她做母亲的一片苦心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论楚疆汉域、宋水唐山,季节总是如常地作着更迭,岁月总是如常地作着递进。
一九七九年开春以后,几乎是与自然界那花心红醒、草脚绿回、桐华始秀、榆火将燃同时,我们小巷新的讯息传出来了——周玉龙的刷漱从房内渐渐到了房门口,又渐渐到了堂屋;那清盥声也从完全听不到渐渐转为隐约可闻,又渐渐发展到低声、到中音了。
原来周玉龙进了壮工队了。壮工队现名劳动服务大队。虽然名改而实存,仍旧是个大杂烩,是个失业者混饭吃的地方。但天地之间总是事在人为,他在壮工队可不是一般的挖土、抬泥、拉板车,而是先干考勤员,后当施工员,随后趁着改革的雄风,借用十一届三中全会巨大的原动力,他也在对外开放、对内搞活、建设四化的旗帜下,重新展开双翅,变雌伏为雄飞, 以壮工队为基础创办了一个新华开发公司。公司规模迅速扩大,陆续在外地设了好几个办事机构,他便长期坐镇“穗办”,是广州的一个办事机构的负责人。
和粉碎“帮”后猛然栽跌下去一样地快,他紧跟着国家的振兴而高速度地再次腾挪跃蹲。三年蛰居,一旦奋起,仍然不减当年勃勃英姿。
不久,又有省北农村某一女子被他看中,金屋藏娇,深闺匿美,关在房里几个月,露面时已经身怀六甲。
因为他长期住在广州,他那刷漱清盥声是否有内有外,有高有低,有起有伏;亦或一直大声琅琅,红箭头一直直线上升?此事人们不得而知。不过只要他回到沛市,来在家,他那刷漱清盥确是已经从堂屋到了大门口、再到门外巷道上;那“哇哇哇哇,哇哇哇哇”之声,重又高达蓝天,响遏行云。
某个夏天的一个星期日,车南山的儿子车行林在百货大楼碰上他。他西装笔挺,头发铮亮,皮鞋比头发更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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