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我能听见哀嚎的声音(1 / 2)
他双手使劲,疲惫的身体才勉强拉起那满满当当的泥桶——请不要讲明坑底和水的东西是什么,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那么这玩意就一定是泥桶而不是什么别的东西。
摇摇晃晃的走向临时的排水口,尽管五感和身体都在惨叫,但李瑞还是勉强理清思绪,在排水口边上的小池塘里洗了洗手,满怀期待的举起自己忘了搜查的帽子——
果然,他在自己帽子里头的一个被拆开线的纽扣里头翻出来了一张泛黄的黑白小照片。
由于时间和环境的侵蚀,这张照片看起来更像一张染上淡黄的厕纸,但光洁的表面足以证明自己对它的珍视。
“啊,终于,我终于找到你了啊小雨!”李瑞捧起照片,眼睛里是找回自我的狂喜和温馨——在这里铲了三天的积尘排了三天的污水,吃不好穿不暖睡不着,他感觉自己都快要忘记自己到底是谁了:“呼,呼,呼......咳咳咳......”
他抚摸着那张只能看得清轮廓的照片,就好像那个时常闹小脾气但总是很可靠的女孩就在身边——或许只有和他一样的人,一样在这里呆过的可怜人,只有他们才会觉得这照片很清晰吧。如果他未曾来过这里,未曾经过这些变化,未曾体验这种真正的割裂感,他或许完全想象不到战争对人的异化。
天呐,他现在开始害怕了。害怕离开战场回去看望她,但也害怕被永远留在这里。他的信仰、他的灵魂仿佛突然就变的一文不值了起来,他几乎抛弃所有这些。
或者说怎么会有人能在这里维持住自我的存在呢?日日夜夜听到的,吃到的,喝到的,看到的......所有这些构成你身体和意志的东西都被换成了麻木和悲戚。
但现在他仿佛抱住了曾经的自己,抱住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于是他战战兢兢的把照片放回帽子里,好像害怕这外界的这一切肮脏和混乱把那一丁点光亮遮盖。
“噢,小雨,我的小雨,直到看见你的模样,我才能想起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周围的人声叽叽喳喳:“哎,开始了开始了,快过去找个位置,看看这次咱们团的读书人又会说什么情话,说不定以后还能教教我家那个没出息的也泡一个那么好看的姑娘回家呢。”
......
“回来了?”
“嗯。”李瑞俯身把桶扔在散兵坑下层的杂物区,然后靠在了墙角。
“想你那小女友了?”
“......嗯。”
“唉......”阿历克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怎么?想回去看看?”
“不用了......”李瑞习惯性的想再掏一根纸卷烟,但单兵补给的小盒子里只剩下了几瓶止疼止血消毒用的吗啡、磺胺粉和医用青霉素:“老哥,你说,要是咱们死在这该死的地方,咱们家里人该怎么办?”
“怕了?”
“只是好奇......”
“在战斗结束前,我们不会给家属发死亡证明,说不定还会找几个熟悉那些倒霉蛋的人帮忙写假信。”阿历克塞把自己搞到的一瓶液体递了过来:“试试这个。”
混浊的淡黄色液体在标签都被磨花的玻璃杯里晃荡,带着梦幻般的细碎沫子,在阳光下反射出五彩斑斓的璀璨星空——
不,这里没有阳光,只有扬尘下透出的灰蒙蒙的天色。更不会有蓝天和云彩,有的只是空中一闪一闪的照明弹冷光和防空炮打出的黑云。
“这他妈是你的尿黄吗?都倒沫子了。”李瑞开了个玩笑,接过那个玻璃瓶子用力晃了晃:“谢了。”
尽管炮响不断,但李瑞却一点也不为此慌乱,这经验来自于他的耳朵和眼睛,甚至是鼻子。他的大脑知道哪些东西是实实在在会杀死他的,知道哪些东西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信息如同扑上沙滩的海水,只在褪去后才在濡湿的岸上留下真正有意义的东西。
炮击,空袭,或是阴险的狙击,这一切的致命程度和信号都在被刻在他的脑海里,他能精准的在嘈杂的混响中找到能救命的信号,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翻进战壕戴上帽子。
说到信号......
新生们已经许久没有互相沟通过了,或许现在他们已经彻底认不出彼此了——不说每次失败都会更换身份,现在他们的气质和形象大概都已经被这里同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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