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只等今日(1)(1 / 1)
舒晏知道自己有今天的这番贬谪,于贾谧不无关系。可是人家乃是侍中,又继承着贾充的爵位,自己对抗他无异于蚂蚁撼大树。但总要问个明白:“大宛没有向大晋进献汗血马,着实令人费解。可是出使大宛万里迢迢,朝廷以前有出使过的使者,他们有经验,又懂得大宛语,沟通起来既方便又稳妥。我既没出使经验,又不会大宛语,为什么要派我去?” 贾谧斜了舒晏一眼,冷笑道:“自汉时与四夷交往,一向是四夷派使者来中原朝觐,学汉话,习汉仪,天朝很少派使者出使四夷,尤其是像大宛这样的远夷,精通其语言的少之又少。你身为骅骝丞,为朝廷养马乃是你的专职,陛下的马厩里缺少汗血宝马,不也是你的责任吗?” 面对贾谧咄咄逼人的发问,舒晏心里暗骂:朝廷的马厩里多年都没有汗血马了,我才上任第一天,就变成我的责任了?虽然不通情理,舒晏却不能以此推诿,而是反问前面的话道:“西域诸国与大晋互通往来不断,货贸繁荣,仅洛阳就有不少大宛商贾,洛阳城中精通大宛语的华人也不在少数。怎么能说没有呢?” “有又怎样?精通大宛语的华人都是商贾。而使者代表的乃是一国之脸面,大晋若是派一个商人去出使,岂不被大宛人耻笑?你作为朝官,是真的无知还是故意推脱,不想为朝廷效力?” 商人不是官,代表朝廷出使确实不太稳妥。可是只要任命他为使者,自然就变成官的身份了,历史上这样的事例多了,对方还会深追细究每个使者的底细吗?为朝廷效力,舒晏什么时候都没打过折扣。他当然不是害怕路途遥远,只是自己真的不懂大宛语,如果派自己去,个人受些曲折不算什么,怕就怕耽搁了朝廷的正事。 舒晏知道这是贾谧诚心要害自己,也没必要再说什么徒劳的话了,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应承下来,更显得慷慨些。于是直接问贾谧道:“我出使一趟可以,但是大宛那边目前是什么情况不得而知,到时候如果能够顺利带汗血马回来当然皆大欢喜,倘若不能呢?” “有什么不能?大宛历来就是天朝的附属国,不派人来朝贡也就算了,宗主国的使者亲自上门去出使他,他还敢不给面子吗?” “大宛是大晋的附属国不假,可却远在万里之外,大晋虽有天威,唯恐鞭长莫及。这是其一;其二,大宛地处西域要地,相邻强国对其虎视眈眈,其国内或许真的有什么难处也未可知;其三......” “其一、其二、其三,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说辞?”贾谧打断舒晏的话,从案上取过一张诏书来,厉声地道,“我不管他那边是什么情况,我务必要看到汗血宝马。如果拿不到,你也不要回来!这是陛下下给大宛国王的诏书,拿着诏书,退下去吧。” 本来是皇上的召见,本来是对外出使的大事,可是自始至终这位皇上都没怎么说话,一直都是贾谧在指手画脚。由此可见司马衷之傀儡和贾谧之专横了。 舒晏回到太仆寺,见了石崇。石崇听了原委,知道这还是贾谧那等人的主意,让舒晏去大宛是假,把舒晏赶出洛阳是真。石崇虽然不舍舒晏这么个有能力的下属,然而涉及到自己的靠山贾谧,人家已经给了自己一个面子了,自己还能说什么?33 “如此,你好自为之吧。只是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大宛西距洛阳一万三千三百里,且大多是茫茫大漠,归期不可预知。这个骅骝丞之位,君侯还是另外物色一个人来坐吧。” “你这是什么话?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这个骅骝丞的位置始终给你留着。” “我已经想好了,即便我能顺利回来,也无意再为官了。”舒晏十分平静地道。 “什么?”石崇听了颇为一惊,“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你还年轻,就这样甘愿放弃了仕途吗?” “看得透了,没什么不甘心的。” “可是,你在洛阳这些年,只拿着四百石的微薄俸禄,想必也没攒下什么钱,就这样回乡去,怎么生活?” 舒晏爽朗一笑:“君侯乃是天下巨富,挥金若土,少了钱自然不行。而我乃是一介布衣出身,自小就长在田园之中,过惯了清贫生活。以前要赡养祖父,如今剩我孤身一人,更无负担,一箪食一瓢饮,怡然自得。我还有几亩田,有什么不能生活的?” 现实中,受贫于“一箪食一瓢饮”的人很多,可是“不改其乐”的除了颜回,古今能有几人? 舒晏不知道石崇能不能理解那种清贫之乐。辞别了他,回到自己的下舍,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如今他已经不在意什么,反而平静得很。先到龙马厩找到阮山兄妹,并没有说以后怎么打算的话,只如实说了今天的变故,说自己将要出使大宛去,托他们兄妹帮忙照看一下自己的下舍。其实他的住所也没什么可照看的,只有一把宝弓和一柄小默赠予他的宝剑不是寻常之物,这两件东西却都是防身之物,都是要准备随身携带的。除此之外唯一需要照顾的就是自己窗前的那株兰花,别无他事。 与阮山兄妹道了别,他径直去珍馐署找小默。 珍馐署虽在禁宫之外,却也是御厨要地,闲杂人等不许进入。不过小默曾经对署内的人做过指示:任凭是三公九卿来了,也照样禁止入内,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舒晏,他任何时候来都不许阻拦。她总是盼着舒晏能够主动来找自己,可是舒晏却鲜少来过。 作为一署之正堂官,小默本来可以安坐正堂,凡事不必亲力亲为的。可她却不喜欢装那种派头,很少坐在正堂内。 此时她正在厨内看着阿丙做一道羹,一边指点还一边督促道:“你可要用点心,万一我哪一天不在这里了,你可是要着忙的。” 阿丙深知,珍馐令作为这个珍馐署的长官,负责协调管理全署,是根本不用亲自下厨的,甚至根本不用会什么厨艺。小默作为特例上位,与众不同,不拿官架子。每做馔,即便不是亲自动手,也要在旁边看着,所以同样是御厨,珍馐署的御厨要比太官署的御厨手艺高出很多。阿丙作为珍馐署御厨的领班,这几年更是学到了小默很多真能耐。 “署令说什么话,你哪能不在这里?” “你这是什么话?我难道非得一辈子做这个珍馐令吗?” 阿丙听了这话,还以为小默会有什么更高的追求呢,不禁暗笑他痴——一个非正途出身的羌人,能做这个珍馐令已经不错了,何况已经净身了,难道还能做公卿吗?心里这么想,嘴里可不敢这么说。其实在他本心上来讲,确实是不想小默走的,换了别的珍馐令,没人耐烦替他分担这些琐碎的事,甚至连厨房可能都不愿意来,更别说指点他的厨艺了。 “署令别诳我,这么好的差事,你怎可不珍惜!” “我一直不走,你岂不是一辈子都只是个御厨吗?”小默半开玩笑地反问道。 “我啊?”阿丙将脑袋摇了几摇,“我阿丙不但是寒门出身,且书也没读过多少,能安安心心地做这个御厨就不错了,至于本署署官,想都不要想。署令恕我直言,我还要奉劝署令几句,珍馐令历来是皇上身边的得意之人,且别人做这个珍馐令并不必要像你一样净身,乃是一个实打实的美差。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你的这个位置呢。署令可要三思啊。” 阿丙句句诚恳,可小默却不想跟他多做解释。此时,阿丙在小默的监督下已经将这道羹做好了,交给了早已等在这里的皇后身边的侍者。 这顿餐馔已经做完,小默让阿丙带人在这里预备夜宵的食材,自己则出了厨房,要回自己的房间去。一转头,却见门外站着的舒晏。 整个朝廷、整个皇宫、整个洛阳没有人能让小默一见之下就惊喜若狂的,除了眼前这个人。 “今天这是什么风,能把我舒大哥吹来这里!”小默将手伸向空中,煞有介事地感受着风的方向。 “来向你辞行。”舒晏直截了当。 在两个人的交往中,从来只是小默去尚书台或是车府署去寻舒晏,舒晏绝少主动到珍馐署来寻小默。小默知道这其中必有缘故。 果然惊喜不过一瞬,接下来便是惊讶:“辞行?你要干什么去?” “去出使大宛。” “大宛,哪个大宛?” “还有哪个大宛?当然是你外祖母的那个大宛啦。” 这突然的变故可是不小,小默觉得站在这里一句话两句话的也说不清楚,就把舒晏让到后堂。此处乃是一间套房,外间用作接待宾客,內间是用作署官临时休息。 小默也不及给舒晏倒茶,进门就问:“好好的,怎么突然做起了使者,还要去大宛那么远?” 舒晏就把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地向小默说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舒晏知道自己有今天的这番贬谪,于贾谧不无关系。可是人家乃是侍中,又继承着贾充的爵位,自己对抗他无异于蚂蚁撼大树。但总要问个明白:“大宛没有向大晋进献汗血马,着实令人费解。可是出使大宛万里迢迢,朝廷以前有出使过的使者,他们有经验,又懂得大宛语,沟通起来既方便又稳妥。我既没出使经验,又不会大宛语,为什么要派我去?” 贾谧斜了舒晏一眼,冷笑道:“自汉时与四夷交往,一向是四夷派使者来中原朝觐,学汉话,习汉仪,天朝很少派使者出使四夷,尤其是像大宛这样的远夷,精通其语言的少之又少。你身为骅骝丞,为朝廷养马乃是你的专职,陛下的马厩里缺少汗血宝马,不也是你的责任吗?” 面对贾谧咄咄逼人的发问,舒晏心里暗骂:朝廷的马厩里多年都没有汗血马了,我才上任第一天,就变成我的责任了?虽然不通情理,舒晏却不能以此推诿,而是反问前面的话道:“西域诸国与大晋互通往来不断,货贸繁荣,仅洛阳就有不少大宛商贾,洛阳城中精通大宛语的华人也不在少数。怎么能说没有呢?” “有又怎样?精通大宛语的华人都是商贾。而使者代表的乃是一国之脸面,大晋若是派一个商人去出使,岂不被大宛人耻笑?你作为朝官,是真的无知还是故意推脱,不想为朝廷效力?” 商人不是官,代表朝廷出使确实不太稳妥。可是只要任命他为使者,自然就变成官的身份了,历史上这样的事例多了,对方还会深追细究每个使者的底细吗?为朝廷效力,舒晏什么时候都没打过折扣。他当然不是害怕路途遥远,只是自己真的不懂大宛语,如果派自己去,个人受些曲折不算什么,怕就怕耽搁了朝廷的正事。 舒晏知道这是贾谧诚心要害自己,也没必要再说什么徒劳的话了,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应承下来,更显得慷慨些。于是直接问贾谧道:“我出使一趟可以,但是大宛那边目前是什么情况不得而知,到时候如果能够顺利带汗血马回来当然皆大欢喜,倘若不能呢?” “有什么不能?大宛历来就是天朝的附属国,不派人来朝贡也就算了,宗主国的使者亲自上门去出使他,他还敢不给面子吗?” “大宛是大晋的附属国不假,可却远在万里之外,大晋虽有天威,唯恐鞭长莫及。这是其一;其二,大宛地处西域要地,相邻强国对其虎视眈眈,其国内或许真的有什么难处也未可知;其三......” “其一、其二、其三,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说辞?”贾谧打断舒晏的话,从案上取过一张诏书来,厉声地道,“我不管他那边是什么情况,我务必要看到汗血宝马。如果拿不到,你也不要回来!这是陛下下给大宛国王的诏书,拿着诏书,退下去吧。” 本来是皇上的召见,本来是对外出使的大事,可是自始至终这位皇上都没怎么说话,一直都是贾谧在指手画脚。由此可见司马衷之傀儡和贾谧之专横了。 舒晏回到太仆寺,见了石崇。石崇听了原委,知道这还是贾谧那等人的主意,让舒晏去大宛是假,把舒晏赶出洛阳是真。石崇虽然不舍舒晏这么个有能力的下属,然而涉及到自己的靠山贾谧,人家已经给了自己一个面子了,自己还能说什么?33 “如此,你好自为之吧。只是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大宛西距洛阳一万三千三百里,且大多是茫茫大漠,归期不可预知。这个骅骝丞之位,君侯还是另外物色一个人来坐吧。” “你这是什么话?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这个骅骝丞的位置始终给你留着。” “我已经想好了,即便我能顺利回来,也无意再为官了。”舒晏十分平静地道。 “什么?”石崇听了颇为一惊,“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你还年轻,就这样甘愿放弃了仕途吗?” “看得透了,没什么不甘心的。” “可是,你在洛阳这些年,只拿着四百石的微薄俸禄,想必也没攒下什么钱,就这样回乡去,怎么生活?” 舒晏爽朗一笑:“君侯乃是天下巨富,挥金若土,少了钱自然不行。而我乃是一介布衣出身,自小就长在田园之中,过惯了清贫生活。以前要赡养祖父,如今剩我孤身一人,更无负担,一箪食一瓢饮,怡然自得。我还有几亩田,有什么不能生活的?” 现实中,受贫于“一箪食一瓢饮”的人很多,可是“不改其乐”的除了颜回,古今能有几人? 舒晏不知道石崇能不能理解那种清贫之乐。辞别了他,回到自己的下舍,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如今他已经不在意什么,反而平静得很。先到龙马厩找到阮山兄妹,并没有说以后怎么打算的话,只如实说了今天的变故,说自己将要出使大宛去,托他们兄妹帮忙照看一下自己的下舍。其实他的住所也没什么可照看的,只有一把宝弓和一柄小默赠予他的宝剑不是寻常之物,这两件东西却都是防身之物,都是要准备随身携带的。除此之外唯一需要照顾的就是自己窗前的那株兰花,别无他事。 与阮山兄妹道了别,他径直去珍馐署找小默。 珍馐署虽在禁宫之外,却也是御厨要地,闲杂人等不许进入。不过小默曾经对署内的人做过指示:任凭是三公九卿来了,也照样禁止入内,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舒晏,他任何时候来都不许阻拦。她总是盼着舒晏能够主动来找自己,可是舒晏却鲜少来过。 作为一署之正堂官,小默本来可以安坐正堂,凡事不必亲力亲为的。可她却不喜欢装那种派头,很少坐在正堂内。 此时她正在厨内看着阿丙做一道羹,一边指点还一边督促道:“你可要用点心,万一我哪一天不在这里了,你可是要着忙的。” 阿丙深知,珍馐令作为这个珍馐署的长官,负责协调管理全署,是根本不用亲自下厨的,甚至根本不用会什么厨艺。小默作为特例上位,与众不同,不拿官架子。每做馔,即便不是亲自动手,也要在旁边看着,所以同样是御厨,珍馐署的御厨要比太官署的御厨手艺高出很多。阿丙作为珍馐署御厨的领班,这几年更是学到了小默很多真能耐。 “署令说什么话,你哪能不在这里?” “你这是什么话?我难道非得一辈子做这个珍馐令吗?” 阿丙听了这话,还以为小默会有什么更高的追求呢,不禁暗笑他痴——一个非正途出身的羌人,能做这个珍馐令已经不错了,何况已经净身了,难道还能做公卿吗?心里这么想,嘴里可不敢这么说。其实在他本心上来讲,确实是不想小默走的,换了别的珍馐令,没人耐烦替他分担这些琐碎的事,甚至连厨房可能都不愿意来,更别说指点他的厨艺了。 “署令别诳我,这么好的差事,你怎可不珍惜!” “我一直不走,你岂不是一辈子都只是个御厨吗?”小默半开玩笑地反问道。 “我啊?”阿丙将脑袋摇了几摇,“我阿丙不但是寒门出身,且书也没读过多少,能安安心心地做这个御厨就不错了,至于本署署官,想都不要想。署令恕我直言,我还要奉劝署令几句,珍馐令历来是皇上身边的得意之人,且别人做这个珍馐令并不必要像你一样净身,乃是一个实打实的美差。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你的这个位置呢。署令可要三思啊。” 阿丙句句诚恳,可小默却不想跟他多做解释。此时,阿丙在小默的监督下已经将这道羹做好了,交给了早已等在这里的皇后身边的侍者。 这顿餐馔已经做完,小默让阿丙带人在这里预备夜宵的食材,自己则出了厨房,要回自己的房间去。一转头,却见门外站着的舒晏。 整个朝廷、整个皇宫、整个洛阳没有人能让小默一见之下就惊喜若狂的,除了眼前这个人。 “今天这是什么风,能把我舒大哥吹来这里!”小默将手伸向空中,煞有介事地感受着风的方向。 “来向你辞行。”舒晏直截了当。 在两个人的交往中,从来只是小默去尚书台或是车府署去寻舒晏,舒晏绝少主动到珍馐署来寻小默。小默知道这其中必有缘故。 果然惊喜不过一瞬,接下来便是惊讶:“辞行?你要干什么去?” “去出使大宛。” “大宛,哪个大宛?” “还有哪个大宛?当然是你外祖母的那个大宛啦。” 这突然的变故可是不小,小默觉得站在这里一句话两句话的也说不清楚,就把舒晏让到后堂。此处乃是一间套房,外间用作接待宾客,內间是用作署官临时休息。 小默也不及给舒晏倒茶,进门就问:“好好的,怎么突然做起了使者,还要去大宛那么远?” 舒晏就把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地向小默说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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