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走马灯一(1 / 2)
人死之前会想什么呢?想自己未了的事?还是想自己已了的事?
对于林慕义这样要死的人,临终前却是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想想,但每一次睡着他都能梦见自己已了的不记得的事,未了的希望成的事。
这些梦像连续剧,断了还能接起。
林慕义的睡眠越来越多,谁都觉得奇怪,谁也看不出端倪,余玄清让赵大夫每日把脉,青圭又拿着自己的药草跟赵大夫一块配着汤药给林慕义送下。
林慕义知道自己是怎么个情况,可他实在不敢说自己要死了,余玄清他们已经够忙的了,再惹得人伤心反而不好,他自己心里憋屈郁闷,想着找个好时机委婉点说自己即将离世。
这是倒数第四天,他一觉睡醒就看见青圭的一张大脸,笑嘻嘻的,捧着一碗黑乎乎发出浓重苦涩气息的汤药。
他被子蒙过头,逃避。
“小溪,你得喝药,快出来。”青圭在被子外说道。
“我不想喝。”林慕义沉闷道。
甜酉禾也在房内,帮着青圭在外头拽着林慕义的被子,林慕义知道这手劲是甜甜,钻出个脑袋来可怜兮兮地看着人家道:
“药好苦呀,不喝好不好。”
甜酉禾顿时就是心软,看向青圭道:“要不晚点……”
“不行,”青圭知道甜酉禾对林慕义没有一点抵抗力,无奈道,“小溪不懂事,你也顺着他来吗?这可不行,药就得趁热喝,而且非喝不可,这天天这样睡下去哪成呢。”
“不喝。”林慕义直接撑起被子,像舞狮大张着嘴一般,将甜甜这一“好彩头”吞了下去。
被子裹着两个人,林慕义在里头搞小动作,拽着对方的衣服就是求情:“别再让我喝药了,我受够了,这辈子一直在吃苦,我不要了。”
甜酉禾虽有心偏袒,但也想林慕义身体好,只能安慰人道:“我给你准备好多糖,咱们一口气喝下去就吃糖,不苦的。”
林慕义多想告诉他们自己要死了,不要再给他灌那些汤药了,可他就是不敢,不敢让人伤心,就只能让自己受苦了……
他的挣扎和拒绝没坚持多久便妥协,接过青圭手头的碗就想哭。
不是伤心哭,而是被汤药的苦味熏得想哭。
他狠下心,闭住鼻息,猛地仰头将汤水下灌入喉。
“阿…….”舌头死苦,眼角泛泪,甜酉禾立刻往人嘴里塞了快冰糖,林慕义还是嘤嘤嘤喊苦,“额呜…….”
他多想拽一把纸巾擦掉自己舌头上的苦味,实在难受恶心……
在他睡熟的时间里严颜岩已经回了来帮衬着余玄清,他们还要同宣和的人一块商量着处理黄温腾和黄闻的后事。
青圭忙完了林慕义吃药的事就带着土豆帮余玄清忙这忙那,他们这是人的不是人的算落家在世茗了。
黄温腾死了,残害同门,杀侄又以残刃邪气养修为的事全暴露了,宣和的人将三宗主的罪孽也推了出来,一同清理门户,世人虽议论一个门派怎么出来两个如此败类,但也对宣和这公私分明不讲情面的做法很是佩服,竟也让宣和的名声回来了些?说怪不怪的。
余玄清他们很忙,又是要处理脏事,又是要忙活节事。
再过些日子就要中秋了。
甜酉禾陪着林慕义在世茗里头逛,可与其讲是逛,不如讲两人不过跑去锦丝莹花园里坐着。
甜酉禾在树下扎了个秋千,有靠背的秋千。上头布满了花,有绿的,有粉的,有红的,有蓝的……
林慕义坐着,甜酉禾推着,过去的恩怨情仇两人都默契不讲了,只讲当下的生生息息…….
甜酉禾一直跟着林慕义,人去哪他去哪,饮食起居,全由甜酉禾一手操持。
余玄清他们繁忙过后会来看望林慕义,说着自己的担心,说着自己的抱歉,说着自己以后要对林慕义的好……
哭的笑的,热热闹闹。
一个房间里,有余玄清、有刑雾、有严颜岩、有青圭、有土豆、有峨蕊,有他自己,有甜甜。
几时曾这样热闹过呢?没有算计,没有利益,只有情。
几时曾这样过呢?
这时才这样过。
林慕义很开心,这是他想要的,凡是爱他的人,他都希望好好的,哪怕只是现在,哪怕只是他闭眼前肤浅看到的,也是好的,也是足够的。
热闹过后就是怅然若失了。
余玄清跟林慕义说明日想带他回到两人曾经的家中,他们的父亲埋在那附近的林子里,中秋佳日,尘埃落定,即是祭拜,也是告慰。
甜酉禾原是不肯林慕义去,刚遭了大劫的人怎可奔波劳碌,要拜也得个把月后。
余玄清也知自己的想法确也不妥,不过随口一提,现听甜酉禾这样说便也放弃,然而林慕义却赞同余玄清的提议,还拉过甜酉禾的手靠在人身侧劝道:
“我没事也不觉得累,要中秋了,我想去见见我父亲,让我去吧,这不还有你呢吗?你在我身边我不会怎样的,这个把月后……这个把月后太久了,我就想现在去,可巧要中秋了,你就让我去吧……”
甜酉禾到底拗不过林慕义,在人的几次撒娇下就服了软。
自从他们回到世茗,两人便一直是同床共枕,无人反对,甚至默认。
甜酉禾天烛的身份在世茗人尽皆知,青圭的身份同样无人不晓,两人在世茗来去自如,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因惠明下令,将二者同归于世茗人士,谁有异议,一旦被他知晓便是主动向他宣战,必要打赢了他,才可站在世茗大茗司上头揣着所谓的大义逼逼赖赖,否则就要自己褪去一身本事,绝了灵根,喝下“忘万水”下山去,再不是世茗弟子,再不记得在世茗的种种,就是连一颗沙砾也不能带走。
惠明向来雷厉风行,果断决绝,林慕义在梦里已经得知。
叶舒闲暇时会抱着余临溪在灵域内玩耍,这样的时日其实并不多,而且凡是有,灵域里总会有一个人来分走带给余临溪欢乐的人的心。
“溪儿来,喊叔叔。”叶舒抓着余临溪的手冲眼前的男子挥着,“这是你云叔叔,说云叔叔好。”
余临溪看着来人,就是不叫,反而撇过脸哼唧了一声道:
“不要,我要舅舅,不要叔叔,叔叔不好。”
叶舒无奈笑着,对眼前男子说道:“童言无忌,你别介意。”
“怎会。”男子是惠明,那时的他还未成为世茗大茗司,而是当时玉露大茗司的大弟子罢,名为阎云。
阎云摇头笑了笑,轻车熟路,跟着叶舒往亭子去。
他拿出自己带来的饼,荷叶包着递给叶舒。
叶舒将余临溪放在膝盖上,他解开荷叶,拿出里头的芝麻饼给余临溪吃。
余临溪又是撇过脸,不吃,脑袋就往叶舒怀里钻。
叶舒又是笑笑,放下饼便弯下腰在余临溪的脸颊上吧唧一口,觉得甚是可爱。
阎云看着叶舒道:“许久未见,舒儿你倒是浑身散发着贤良的气息。”
“瞎说什么呢,”叶舒就是一笑,又问人道,“你最近可好?”
“很好,”阎云点点头,又说,“若你当初不离开世茗拜一位云游道人为师,你也会跟我一样好。”
叶舒说:“你现在就在云游道人的家里说他坏话呢,就不怕被听去?”
阎云无所谓道:“我又不是只说过这一次。”
“是呀,你又不是只说过一次,”叶舒拿起桌上的茶杯,又要给余临溪喂茶水。
余临溪伸出双手乖乖地捧着茶杯,靠在叶舒怀里,乳齿咬着杯沿,一点点吸吮的茶水。
叶舒又对阎云道:“我在这也很好,师傅待我也是极好,你不必担心我呀。”
“这话你说了不止一次了,”阎云一声叹气,又是询问,“怎么我用‘烟音’找了你几次都不见回我,担心得我来灵域找你,以为出了什么事,还说在这里好呢,往时可不见你如此怠慢我。”
“我最近忙嘛。”叶舒说。
“忙着带小孩?”阎云双手环臂,很是不解,“你这样温温吞吞的,别耽误了修行,上个月见你是在带孩子,现在见你又是在带孩子,不知道的以为这小子是你的亲生子呢。”
“你怎么又来了?”身后传来一声质问。
阎云和叶舒还在聊天,黄温腾却不知从何处来的,看到阎云十分不满道:
“世茗大弟子是不用修炼的吗?怎么隔三差五就跑我们灵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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