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情深（1 / 2）

“情”这个字，从心青声，但凡从心头生出的，喜怒哀惧爱恶欲，都被囊括其中，不必后天刻意培养，也会自然而然地滋长出一片。

顾兰因小时候看武侠小说，最不喜欢的就是《神雕侠侣》，理由十分清奇，书里的某位悲情女配但凡出场，必定自带bG，审美格调也十分奇葩，来来回回只有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围观群众听没听出茧子姑且不论，顾姑娘先读到反胃。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顾姑娘都坚定不移地认为，倘若给华夏五千年文明史排个榜，论矫情，这句排第二，没人能出其右——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当年的顾兰因年纪太小，还没试过栽坑里的滋味，她站在隔岸，自以为世情通透冷眼旁观，看着那些死去活来的大人，便觉得缺灵魂短智慧，脑门打上了“傻逼”的标签。

直到她第一次在笔记本上写下“顾琢”的名字。

直到她听说顾琢“身亡”，因为没法接受警方“意外”的判定，而在警局里失控伤人。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不是单纯的夸张手法，她“通透”了十多年，到头来终究是走了“傻逼大人”们的老路。

一个“情”字，由心而生，便以神魂为纽带，牵扯着一汪心头血，无数百转千回从中而过，死去活来无数遭，非当事人不能通晓个中滋味，即便是直撄其锋的柳生清正，也只是觉得这姑娘剑势忽变，三尺长的青锋软剑随着她神鬼莫测的身法一并散去形迹，那声势浩荡的一刀斩落，便陡然劈了个空。

刹那间，柳生清正头皮一麻，心头无端拉响了警报，几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他腿筋一扭，居然想往后退避，纵然在最后一刻按捺住冲动，没付诸行动，可当“退”这个念头从他脑海里露出形迹时，那无坚不摧的刀势已经散了小半。

不过一交睫的空隙，那随波逐流的小船已经突破重围，无迹可寻的剑芒蓦地凝成一簇，悄无声息地穿过浪头，以无厚入有间也好，四两拨千斤也罢，居然没遇上像样的抵抗，等柳生清正反应过来时，已经锐不可当地抵上咽喉！

剑刃上的一线寒光倒映在眼皮上，仿佛落了一层霜雪。柳生瞳孔凝缩到极致，有那么一时片刻，呼吸居然停住了。

然而那一剑并没如预料中那样划开咽喉要害——下一秒，枪声猝不及防地响了。

枪声响起的瞬间，陈聿的心脏差点停跳了，他不顾一切地扑到甬道尽头，一声“警察，不许动”含在舌头底下，没来得及拧开闸门，就被一阵笑声拦住了去路。

“陈教主故布疑阵，是想试试我的斤两，还是觉得气氛太沉闷了，打算给大家找点乐子？”紧接着，明承诲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听说警方最近严打风声正紧，贵属的这支枪藏得不容易吧？看样子像是六四式手枪子弹，啧啧，多少年的老古董了，还拿出来用，五毒教这两年的日子不好过吧？”

那捏着嗓子扮唱腔的女人没吭声，陈聿不用看都能想象出，她脸上还算精致的五官大概已经扭曲成一团麻花。

“都说无商不奸，明睿东是长三角商界翘楚，这‘奸’的水准也是无人可及，”小明先生悠悠地说，“想当年，他能淘到第一桶金，从一个泥腿子混成如今的人模狗样，还不是借了五毒教的势？可人一旦发达了，就不大爱跟贫贱时的老朋友混在一起——这些年，被人当成泥点子，洗不掉也甩不脱的感觉如何？要我说，您陈教主也是南武林盟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只要一句话，要什么没有，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明承诲话未说完，只听“嘎啦”一声轻响，他定睛一看，姓陈的女人五指微蜷，指尖所过之处，桌面上赫然留下了五道白印。

他用戴着手铐的手推了一把滑落鼻梁的眼镜，笑得越发欢畅了。

“承蒙陈教主看得起，我实在是不胜荣幸——其实论手段，和陈教主相比，晚辈实在差得远了，”小明先生的声音低沉悦耳，乍一听仿佛手指掠过琴弦，在大提琴上拂出的浑厚乐符，“我听说，陈教主也是个苦命人，年少时被诱拐到西南边陲，辗转贩卖到东南亚，吃尽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头，才落得如今这般模样。”

陈莎莉的眼神陡然冷了下来。

然而她来不及截口打断，明承诲下一句话已经道：“好端端的大男人，却要学姑娘家一样阴阳怪气矫揉造作，这滋味不大好受吧？”

陈聿刚扑到甬道尽头就被丁建和唐嵋一左一右拽住了，这三位正扭作一团，纠缠得难舍难分，冷不防这一句扑入耳中，甭管人民警察还是蜀中唐门嫡系传人，下巴统统砸脚背上。

丁建忽闪着眼睛，用眼神做出询问：那、那货说了啥？我耳朵没出毛病吧？

唐嵋和陈聿面面相觑，目光交换了好几轮，彼此都是如出一辙的懵逼茫然。

甬道尽头是一间暗室，原本可能是用作仓库，杂物清干净后，看起来还挺空旷。中央摆了张长桌，两个人分坐两头，旁边簇拥了无数“马仔”，乍一看颇有港产电影里“黑帮老大谈判”的意思。不过再仔细一瞧，这些小弟全都聚在一端，倒显得另一边空荡荡的势单力薄。

那据说“上辈子”是个男人的陈莎莉伸手抚了抚耳边鬓发，丰盈的长发黑如墨染，五根手指上的蔻丹却殷红如血，两厢映衬，几乎有几分触目惊心的意思。

然而“她”再一开口，从里面的明承诲到外头的偷听三人组都吓了一跳——这一回，“陈女士”没故意捏着嗓子，原本的腔调便遮掩不住，居然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声音，配上这张妆容精致的脸，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有两三秒的光景，明承诲忍不住庆幸自己下午没怎么吃过东西，不然十有八九要犯恶心。

“明总果然神通广大，连这点摆不上台面的秘辛都逃不过您的耳目，”这不知是男是女的五毒教主叹了口气，“不过，那又怎样？对我来说，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换成是你，重活一世，会揪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不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