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气派父子(八)(1 / 2)
大病之后,加上这长长一睡,醒来最突出的感觉是:馋!可家里的饭菜太次,不仅不好比酒家、餐馆,连街口那饺面摊子也不如。于是他又勉强住了两天,觉得手脚灵了,脑子也灵了,便背起笔墨盒子、小马扎,又到邮局门口去干那直接为人民服务的老营生了。
时序从初春到仲春,市政府派人送来一套衣履,深灰涤卡中山装,外加一顶干部帽,一双黑皮鞋。他灵敏地联想到:前不久国家释放了一批关押在监的国民党县团级军政人员,也同样清一色发放了这种衣服、这种帽子、这种鞋。看来自己是在享受这一同等待遇了。
何必大惊小怪呢?我不是简任文官么,那是高高地高过于县团级呐。
正好自己那件学生装早破了,那双响底鞋早烂了,于是没问情由,没作谦让,也没说什么感承话,收下当天便穿上了。衣服正合身,不长不短,不肥不瘦,帽子小一点,不要紧,往后戴戴便是,鞋子大一点,不要紧,加双鞋垫便是。不过麻烦的是穿上这身服装鞋帽之后,自己却再也不能安然地坐在自己那地摊子后面了。倒不是自己对自己势利,更不是自己这个人浅薄,换了谁都会是这样——穿了龙袍、戴上紫金冠的朱皇帝,难道还肯盯在凤阳县他老家那牯牛屁股后面去兜牛屎么?
下午没到四点,他便收摊子上街了。
平时足迹罕至的百货商场的一楼、二楼、三楼,解放电影院的售票房和休息室,市内公共汽车的三路、十一路、五路候车亭、检察院外墙那专贴处决罪犯布告的公布栏前面……,凡是人多之处他都去走了一趟,在那里漫然站站、看看——他漫然地看看别人,倒非常希望别人认真地看看他。
华灯初上,他便提前进了沛阳宾馆新辟的西餐部。皮鞋虽非响底,但磕在磨花石的地面上,“咯咯咯咯”,声音也很清脆,很有音乐感。
第二天,他刚到邮局门口,在想自己这摊子到底摆不摆。不摆,中午饭就没着落;摆,与这身衣着太不相称。正觉为难,送衣服的那位同志又来了,说秘书长在省文史馆等他。
他的心又开始跳了,不过跳得与上一次不同,拌和着一种喜事将临的预感。
无巧不成书,——自从把麻雀和苍蝇、蚊子,老鼠并列作为四种害虫,全国人民共讨之以后,整个沛城再也见不到任何鸟儿了;今天他应约刚动步时,却蓦地飞来一只黑白相间的花喜鹊,在自己头顶上轻盈地绕了一圈,“喳喳喳喳”,叫声十分甜蜜悦耳。
定然是喜事临头。已经列入了县团级,时来运转,不是喜事还会有什么呢?
果然,是文史馆特聘他担任馆员。
秘书长和文史馆一位副馆长和他洽谈。
每月工资暂定五十元。
接后,秘书长转告他,他姐姐从美国又来信了,闻知弟弟仍在梓桑沛市,非常高兴,希望能更多地、更具体地了解弟弟的工作、生活以及家属情况,并盼弟弟给她去信。
他没象上次那么连连摇头,拒之千里了,但原则仍然坚持不懈,一再表示自己不愿直接写信去,请政府,请秘书长复函时代为问好致意。
这位副馆长年岁比他略小,不上六十,为人平易而诙谐,交谈数语,便要他把他那笔墨盒子和小马扎交给文史馆,明天便来馆内上班:
“车老,这盒子,这马扎是你个人的历史文物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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