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等待(二)(1 / 2)
马嫂和秀姐同年,也是二十三岁,是淮河北边那贫瘠的黄土疙瘩上的人。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大概三四岁时,碰上个大饥荒,让爹妈给丢了,一位好心的大娘把她拣回家,大娘姓马,她也就姓马了。
马家很穷,母子二人,靠往黄土里撒汗过日子。大娘那儿子比她整整大十岁,属牛的,名叫莽牛,她便叫他牛哥。
她虽然两眼都瞎了,常年那么垂着眼睑,但瞎得不难看,脸蛋儿标标致致,身材儿细细挑挑,一动嘴说话就笑咪咪地,很招人喜欢。尤其是耳朵很灵,心窍儿更灵,小小的年纪,在家里摸索着做些零碎事儿,很合大娘和牛哥的心意。
自从到了马家之后,牛哥便一直对她好,家里有好吃的尽她先吃,冬天一床破絮被,娘和牛哥总把她夹在当间睡,不让她受冻。
家里没闲钱,牛哥偷偷出去四处撵兔子,捉刺猬,帮人烧窑,挑炭……攒了好几年,在她十岁生日(这生日,是她被娘拣来的那天)时,替她做了一件虽然都是土纺土织,却里外三新的新棉袄。
棉袄的面子染的是大红色,里子染的是水红色。牛哥今年二十岁了,在他帮她穿上这新袄子,二人拥抱到一起都那么狂喜时,马大娘心里动了一下。
当初拣她时,她正在哭,满脸满眼都是泪水,马大娘没看出她是个残废。只想着人虽小总是一条活命,自己没看见就算,既然看到了怎忍心不理不睬走过去?等到抱回家一洗一擦,才发现是个瞎子。马大娘懊悔了。已经重又抱起她,打算把她送到原地处,可脚步刚刚迈出门槛,心一软,又退了回来——好眼的妞,是条命,瞎眼的妞难道就不是条命吗?
大娘把她留下了,权当自己多怀一胎,生下这个可怜的瞎闺女。后来渐渐长大了,牛哥很疼她,她也很赶(依恋)牛哥。她眼睛看不出天色,可每天中午、晚上,到了那个时刻,她便会摸到门外或是村头,去等、去接牛哥。有时牛哥回来,故意轻手轻脚躲着打她身后走过,她会用耳朵听出来,鼻子嗅出来,心灵感觉出来,猛一扭身:“牛哥,是你!”一下子扑向牛哥,搂住牛哥,吊到牛哥的脖子上……
现在看到她穿上这件红棉袄,已经娉娉婷婷有个新人儿的模样,马大娘念头一动,心里一喜,当时便跟莽牛把话说明了。
莽牛一惊,眼瞪的像铃:“娘,她是俺妹!俺是她哥嘛!”
大娘从头劝他,说家里贫寒,再苦再累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给他讲到亲。
他马上表示:“讲不到亲不关啥。娘,有俺妹在家,俺不娶媳妇儿。”
“你是这么说,”大娘长叹一声:“娘能让你打一辈子光棍?俺瞅这妞儿不错,没眼赛过有眼,啥事都能干,和你也黏乎。”
莽牛生气了:“娘,她还小着哩,你怎好说这事!”
大娘也生气了:“人还能老是十岁么?俺谋划的不是眼下,俺是说再过几年,等她成人了……”
莽牛截住娘的话:“等她成人,她若是要嫁,俺给她寻个好婆家,俺不能……”
娘又截住儿子的话:“让她嫁出去?俺舍不得!你舍得?”
莽牛脸红了,眼润湿了;“娘舍不得,俺也舍不得。那就让俺妹一辈子在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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